一天正在整理舊物，看到了一張老照片。久久注視，照片上奶奶、姑姑和父母圍坐在庭院的石磨旁相談甚歡，而我站在磨盤上不知在干什么。

我家的石磨是個小號的，上下兩扇磨盤，一般情況下是一個人來推，有時候大人們也會喊上孩子來幫忙。記得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身高才剛剛高于磨盤的我，常常被姑姑喊去和她推磨，盡管媽媽十二分的不滿意，可是敢怒不敢言，誰讓姑姑特厲害呢。

推磨的時候，因為個子矮，不能自己單獨在一側獨立完成抱緊磨棒的任務，姑姑就把兩個磨棒用鐵磨細緊緊地套在一側的木橛之上，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這樣，木棒被繩索緊緊套著，不至于因為我抱不住木棒而滑落。推磨的時候，開始感覺還是很好玩的，自己不用使勁，就一個勁兒跟著姑姑跑。每當看到姑姑轉幾圈就向磨眼里添加糧食，動作嫻熟而瀟灑，自己就特羨慕，就請求姑姑：“姑姑，我也要干這個。 ”這個時候姑姑就會罵我，還不如磨眼高長大了再說。

遭到姑姑拒絕，心里自然不痛快，再說，機械地圍著磨轉呀轉，也實在枯燥無味，于是，小小的我就想在磨道里找點樂趣。因為，不扶著磨棒，磨棒也掉不下來，那干脆讓手離開磨棒倒退著走起來，姑姑也不言語，緊走幾步，一下就把我抱在了懷里，嘴里說著：“小壞蛋你就是這樣和我推磨的。 ”我向她吐吐舌頭，趕緊掙脫姑姑的手，圍著磨道快速跑過扶住磨棒，裝模作樣地走起來。

那時候，一瓷盆玉米糝子感覺要推很長時間，小孩子哪有這樣的耐性，于是，就開始故意搗亂。我從磨棒下探過半邊身體，去踩姑姑的鞋子，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終于給姑姑踩掉鞋子了，姑姑回頭瞅瞅我，不言語，提上鞋子繼續推磨。再有那么兩次以后，姑姑就讓我獨自一邊了，這可是個非常費力的活，因為身體矮，磨棒也就在自己脖子的位置，這就需要兩只手用力托住磨棒。記得那次，玉米糝子推到一半的時候，不知道怎么的，磨棒往上一翹，就把磨頂上的盆撥到地上去了，只聽“砰”的一聲，盆碎成了兩半，于是磨盤上、磨道里滿是玉米糝，一時間推好的玉米面里面摻和了太多玉米糝子，這可怎么辦？我嚇得趕緊跟姑姑告饒：“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姑姑瞪了我一眼，口里罵道：“小石猴子精，就知道吃，你說你干點啥中用？我要是有這么個孩子，早就一磨棒打死了。 ”

聽到響聲的奶奶急忙從屋里跑出來，誰都沒看，自言自語道：“你就作吧，我說了多少次了，她還小，你就不聽，你嫂嫂從來不舍得讓她做家務，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說你，是給你面子，這點事都看不出來？ ”

奶奶一邊說著，一邊重新拿來一個盆，把磨上摻和在一起的玉米面和玉米糝子刷到里面，讓姑姑重新再推一遍。我老老實實站在一邊，看著姑姑一圈一圈地轉著，也接受著她不時投來的那哀怨的目光，還得聽著她時不時的嘟囔聲：“我就是看不慣半大孩子了光看書不干活，你媽媽不讓你干怎么了？我就是要你學著干點活。 ”

小學畢業后，我隨父母來到城里讀初中，期間也沒回過老家，每次奶奶想我了，都讓父親接到城里來。再次回去時已經上高中了，但院子里的石磨卻不見了蹤影，問奶奶得知，我走不久后，石磨就賣了。

□魯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