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強
絲絲縷縷烤紅薯的香氣,從街角彌漫而來。那種香香的,綿綿的,甜甜的,夾雜著泥土的味道沁入心田。不覺間腦海里回想起家鄉種滿薯秧的土地,以及被翻卷出泥土的新鮮的紅薯的模樣。
家鄉有種植紅薯的習慣,家家都挖有土窖子以備冬天儲存。記得那一年家里的紅薯豐產,足足往回拉了十幾平車,窖子里都放不下,好幾車拉出去軋漿磨粉,才算將這些“家伙”打發了事。想想從培秧到扦插,從成熟到挖掘,每一個大紅薯都是辛勞汗水的凝結。冬日賦閑時節,圍在火爐旁,品味紅薯的香甜,也是鄉親們一種難得的享受。
艱苦的歲月里,有種說法叫作紅薯半年糧,可見它在農民心目中的地位。紅薯可蒸、可炒、可煮、可烤、可炸,做法多樣,而且讓人百吃不厭。最難以忘懷的當屬蒸完了再烤的那種紅薯,至今想起,猶有口水溢出牙關來。村里冬天特別冷,那時學生上學又特別早。晨霧裹在冰冷的空氣中,絲絲透骨的寒流直往腳底鉆,雖然包裹得特嚴實,還是感覺鼻尖要被凍下來。習慣的力量驅使自己早早爬起,穿戴好衣帽,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手伸向昨晚上封好的煤爐之上,那里有極致美味的早餐為我準備著——溫熱的小紅薯,圍著爐口處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那是母親頭天晚上蒸好的紅薯,家人將大塊的享用完之后,一些小的或掰成半塊的會被放在封好的火爐旁,那是給上學的我們備好的早餐。等到醒來,把早餐裝進書包時,心情也和這溫熱而香甜的紅薯一樣潤澤。那些小紅薯皺巴巴、畏畏縮縮的模樣,難以辨別它們最初的色澤了,比起剛剛蒸出來的紅薯,熱氣騰騰中,香氣更加飽滿了,十分誘人。如此不中看的它們,卻是我最愛的食品,甚至上學走到半路上,用冷冰冰的小手觸摸那小家伙,也能感到溫暖會從指尖蔓延到心底里。
這種蒸好后再烤熱的紅薯,散去了多余的水分,加上一夜的溫熱焙烤,真是外焦里嫩,綿軟可口,輕咬一口白酥或發黃的薯肉,熱乎乎的香味直躥心底;就連薯皮也烤出了韌勁,大有嚼頭。與直接烤的紅薯不同的是,這種“加工”,會讓我們連皮全部吃光……那滋味,真是幸福得難以形容。
學生們每天帶去的紅薯“加工品”都是不同的,唯獨我帶去的烤紅薯深得他們的喜愛:每天早晨大家都有共享“早餐”的時刻,將家里的烤饃片、玉米窩頭、炸饅頭等一一擺出來……大家將我帶去的紅薯掰開品嘗,嘴里不斷喊著:“好吃,好吃!”這種情形之下涌起滿滿的自豪感。回到家做完功課,到了熄燈之前,總要看著母親將那些剩余的、變涼的蒸紅薯烤在火爐邊,才肯閉上眼睛,讓綿香的氣息彌漫在夢里吧!
無論是把生紅薯埋進火堆里煨制,還是放在鐵爐子上熏烤,做出來的美味都在蒸了再烤的紅薯面前顯得遜色了。那香甜軟糯的烤紅薯,一直成為童年里難忘的美食。時至今日,各類紅薯制品琳瑯滿目,而且味道也各有特色,家鄉燒煤的土爐子也不多見了,好多的紅薯剛出土就被販子購買走了,要想再吃到那種質樸的烤紅薯,是比較困難的了。奢望歸奢望吧,只要記憶不老,故鄉永在,那爐邊烤紅薯的氣息就不會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