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龍
深秋季節,天氣轉涼。妻子在整理衣柜的時候,無意中翻出了我的一件舊西服。撫摸著西服上帶著歲月滄桑的紋理,我情難自抑地穿在身上,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匆匆的那些年。
30多年前,當我把師范錄取通知書遞給母親看時,母親在歡喜之余,眼光落在了我身上的破舊衣服上。那時上師范就等于端上了“鐵飯碗”,每月還補助生活費。可是家境貧困的陰影,仍然籠罩在我的心里。母親賣了兩擔糧食,扯來布料,拿到鎮上請最好的裁縫師傅給我做了一套當時最流行的西服,前后共花了80多塊錢。開學那天,母親拿出散溢著布香的西服讓我穿上,她不住地夸贊說:“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我兒子一點兒也不比城里的孩子差。”開始我還有點扭扭捏捏,很不習慣。母親讓我照著鏡子,才感覺筆挺的西服穿在身上確實顯得精神煥發,神采飛揚。
那套西服是我家最貴重的衣服了,平時我把它疊好放在箱子里。在學校,只有參加重要活動時才穿上一回,因此總是嶄新如故。
寒假回家,穿著西服的我站在鄉親們中間,十分引人注目。嫂子跟母親說:“嬸子啊,我看大弟就像鄉里大干部,又體面又有文化,將來不愁找不到好兒媳婦。”母親笑得合不攏嘴。沒過幾天,村里三狗媽急急地來到我家,跟母親嘀嘀咕咕耳語了一陣,又匆匆走了。我奇怪地問啥事兒,母親瞅了瞅我身上的衣服,嘆了口氣說:“你三狗哥也老大不小了,明天去相親,想借你的西服出場,撐撐門面。”我二話沒說,脫下衣服讓母親送過去。
到了傍晚,三狗和他媽笑瞇瞇地來到我家,歡天喜地說:“老姐啊,三狗的親事成了,多虧了大侄子的西服。等結婚那天,讓三狗多敬您一杯。不過,您知道,從定親到結婚還有些日子,中間還有些禮節總要出出場,衣服還要穿些日子。”好事做到底嘛,我痛快地答應了。
此頭一開,但凡伙伴們相親或出門辦大事兒,都跟我借西服。看著自己的衣服穿在別人身上風風光光,特別是成就了一樁樁美事,心里別提多高興了。一套西服,讓鄉鄰們的感情更加融洽了,也圓了多少人的夢想,在偏遠的鄉村倒成了一段佳話。
后來師范畢業,我成了一名教師。西服成了工作服,幫助我送走了一屆又一屆的畢業生。有一年,有個學生沒分到我班,可是家長賴著一定要進我班,纏住我說:“蔡老師,你穿著那么端莊得體,一看就是大知識分子。孩子只有交給您,我才放心。”我不禁啞然失笑,這是什么怪邏輯?
說來有趣,到了自己真正相親的時候,我還是穿著那套西服。盡管這么多年過去了,衣服洗的有些掉色。可是我還是固執地認為憑自己的學識人品,應該會成功過關的。婚后妻子半真半假地打趣說:“那天,你穿的那件西服很帥氣,人顯得很有氣質品位,懂規矩。我媽看了很高興,認為穿著穩重得體的人,過日子不會飄到云里去。”我聽了,暗自得意又慶幸不已。
時光流逝,如秋葉之飄落成泥。一件舊西服,漸漸隱入塵煙。它散發著人世間真摯淳樸的鄉情和人性的光芒,陪伴我從懵懂不知世事走向成熟睿智,見證了祖國的發展。這件舊西服,盡管落滿時光的塵埃,卻積淀著歲月的沉香,依然靜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