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聞道
卿云爛兮,糺縵縵兮。
明明天上,爛然星陳。
神廟前,一場盛大的慶典正在舉行。這場盛典,至今成為開明之治的美談。天地相映,古老的神廟披紅掛彩,氣氛莊嚴而喜慶。舜帝、禹、四岳、皋陶、伯夷、后稷以及群臣百官濟濟一堂。隨著樂官夔一聲響亮的號令,玉馨敲響,皮鼓共鳴,琴弦悠揚,笙塤和唱。首先演奏的是歌頌黃帝的《云門大卷》;接著是歌頌堯帝之德的《咸池》;之后,便是舜親自創制的《蕭韶》。
當然,最激越高亢的,還是眾生和唱舜所作的《卿云》之歌。有人說,這是中華民族最早的國歌,歌詞內容和節律,都昭示著民族團結,政治清明,國泰民安,歌舞升平的繁榮景象。是不是最早我沒有考證,但這卻是史實:1912年底,眾議員汪榮寶把《卿云》之歌改編為國歌,并由比利時音樂家約翰·哈士東(JoanHaut-stone)配樂譜;1922年3月民國大總統徐世昌頒令,將《卿云》歌定為國歌。雖一度為袁世凱所廢,但北京政府在1919年2月為制新國歌,成立了專門的國歌研究會,公開征求詞譜。經過廣泛討論決定,《卿云》歌詞仍以高票入選,只是刪掉了最后兩句,并由音樂家蕭友梅重新配曲。為了這一天,舜可是煞費了苦心。
光陰是勤政者手里的流沙,不知不覺,就流失了。舜踐帝位已二十二載。自堯將帝位禪讓于他以來,他牢記堯囑,忠于使命,終不負厚望。他治理開明,百姓安居樂業,深受擁戴。可歲月不饒人,舜轉眼間已到耋耋之年。此時,他最糾結的事,就是誰來繼承帝位,承續國運。自己雖有兩個妃子,但娥皇未育,而女英所生的兒子商均卻又不肖,整日沉溺歌舞,紙醉金迷,怎堪擔此大任。他在所了解的遠親近臣中長時間考察,反復排選,決定將帝位禪讓于禹。
不是將帝位傳給自己的朋黨親子,也不是占著帝位不讓,一直到死。而是一切為了社稷。有這樣識大體,顧大局的大德之君,百姓怎能不唱,怎能不慶。我不知道舜在作《卿云》時,本來就是在內心醞釀已久的“施政綱領”,還是即興而為;也不知道禪讓慶典那天,是不是天氣晴好,天空高掛著五彩之云,舜心由景生,以歌作證。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自堯開始,在開明之治下,國泰民安,百姓安居,大家希望舜治下的天空,也有一片五彩之云。
所謂卿云,其實就是一種治理的開明!它不僅包括仁和義,還包括愛和善。當然,并非個人的卿卿我我,或困苦與溫暖,而是對國家對百姓。
日月光華,旦復旦兮。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
我查了一下百度地圖,舜的出生地“諸馮東夷”,即今天的山東諸城市萬家莊鄉諸馮村,到慶云的距離不過三百余公里,現代交通工具,也就是半天可達的時間。真正的共享一片天,共擁一片云。我甚至想到,那場四千多年前的禪讓慶典之地,也許就在慶云,《竹書紀年·帝舜有虞氏》所記載的“于是和氣普應,慶云興焉”就是佐證。不然,當年的李太仆家,為何一度成為慶云的一條街;慶云縣1964年劃歸山東管轄后,雖縣城移至解家集,慶云縣的名字卻沒有改變。我相信,時事的變遷,不是簡單地保留了一個地名,而是保留一方水土的靈魂,保留了地域文化的根。除了慶(卿)云,何名可配這里。
走近慶云,只為卿云。
是在歲夏,應文友劉月新之邀,參加慶云李之儀詩歌節。
陽光燦爛,晴空萬里。我首先想到,當年舜擊鼓而歡,高唱《卿云》歌的時候,應該就是這樣的天氣。舜已去矣,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唯一不變的是卿云,一種世代相傳的開明之治。只要卿云在,這方水土的精氣神就在。
一人一樹,可以作證。
人是李之儀。
我也是一位號稱所謂舞文弄墨之人,說起來有點汗顏,到慶云之前,我并不知道李之儀,不知道家鄉的蘇軾,還有這么一位赤膽忠心不棄不移的僚屬和文友。但李之儀的詩我是知道的,他那首《卜算子·我住長江頭》,早已倒背如流。但最初不是在作者文集看到的,而是在一本文革期間的手抄本小說《一雙繡花鞋》里。因自己也住在“長江頭”,又正值青春年少,讀這首詩時,便有一種“君心似我心”的親切,一種“長江尾”的美好懷想。只終究是相思未種,此夢不長,最終還是只找了一位同樣居住在“長江頭”的山東女子成家。
也許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增加,對事物的理解也會發生變化。這次重讀李之儀,不僅對李之儀及其與慶云的關系有了一些了解,對他的《卜算子·我住長江頭》,對他的愛與家國情懷,也有了不同的更深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