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凱
從樓上下來,想起原來住過的小院,邊抬腳向那里走去。已到初冬季節,行人很少,天有些陰冷,北風嗚嗚地響著,樹上殘葉不停地落下來,爭先恐后地跑著,背風的角落堆滿了枯葉,看著,看著,不由自主地,抽抽脖子,裹了裹衣服,把手藏進了衣兜。
我隔段時間就到小院看看,畢竟住了多年,會想它。小院原有十多戶人家,現在走的沒剩幾家了。走進院子左側第一排,門前有葡萄架的那個就是我家。
葡萄樹已掉光葉子,光禿禿的,只剩下彎彎曲曲烏黑枝條趴在架上。她根部很粗壯,比茶杯口還要粗,主干宛如盤龍,靜謐中深邃,神秘中不乏完美。她陪我度過了許多快樂的時光,一直是我的至愛,她早已像親人一樣纏繞在我的心頭。我親眼見證了她的成長,為它施過肥,為她澆過水。她為我奉上甜蜜的葡萄,正所謂《詩經·大雅·抑》中所言:“投我以桃,報之以李。 ”
剛住進小院的時候,葡萄樹很小,就在南墻根,根本說不上樹,只是一根像爬山虎一樣的藤狀枝條。那架勢剛出生不久,還不足一米高,葉子都能數過來,半卷著,蔫蔫的,黃黃的,枝條細細的,像一個病漢子一樣靠在墻邊,她不能自立門戶,只好纏在一棵近旁的石榴樹上。
我住的房子,和前面房子之間是一條過道,過道不足三米,石榴樹和葡萄樹都見不到陽光。也許是很難見到陽光吧,兩棵樹別說結果了,花都不開,身子也長的不招人待見。我見她們可憐,綠色又是稀罕物,再說占不了多大地方,也就隨她們去了。
快到冬天的時候,心想,石榴樹雖不強壯,應該可以過冬。葡萄樹即便經得起風吹雨打,也不會熬過數九寒天,我認為她必死無疑。
轉過年來,花草樹木依次發芽,長葉,花紅,柳綠……一切斑斕了整個世界。那棵石榴樹雖不是綠影婆娑,可好像精神了許多。這時我才覺得對葡萄樹有些殘忍,后悔不迭,是啊,把她藏起來就好了,果農的葡萄不是埋起來過冬嗎!
老天有眼,歲月有情。
在別處,葡萄樹葉子已經滿架。我的葡萄樹發芽了,梢頭綻開了芽苞,吐出了指甲大小的蒼白的小葉。
我覺得該為她做點什么了,便放下身子,看看她,走到近前摸摸她。起開她根部的磚頭,把一些發酵過的糞土埋上,做好窩,澆足水,把她管護起來了。經晨露、朝霞,后來是春雨、陽光,她長出了深綠色的葉子,大大的,特別茂盛,開始分叉發育新枝,葉子覆蓋了烏黑的枝條。
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其實我真的希望她能走過冬天。她扛過嚴寒,我感覺在我意料之外,又完全在我意料之中。我愿意和她一起得春風之惠,與綠色同享,友愛共聚,和世界和諧相處。我不要求她高高大大,讓人仰視。我不要求她筆直向上,傲然挺立。安然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正所謂“看淡是幸,看開是福。 ”
葡萄上市很久了。有一天,我走到跟前蹲下,摸她的葉子,猛然我心里一顫,葡…萄……不可能,一棵野生的葡萄,人們吃葡萄后扔掉的果粒,從不見陽光的墻根縫隙中發芽生根,她可是從磚縫里擠出來的,怎么會結果呢?我撥開濃密的葉子,用手抹抹雙眼,眼沒有花,中間真的有兩串葡萄。大約有十幾粒,每一粒都大大的,已經熟透了,顏色是紫色的,看著就叫人嘴里流口水。不過葡萄像嬰兒美麗翡翠般的大眼睛,讓人真不忍心吃掉。
不難想象愛人好奇,開始沒舍得吃。院里的鄰居來了,讓大伙嘗,真甜,有的說是黑玫瑰,有的說是紅瑪瑙,我雖不懂,但也知道他們是瞎猜。
轉過年來,沒等葡萄發芽,我便早早搭好了架。葡萄架搭在兩排房之間過道上面,她開始往上爬,好快啊,伸展開了枝蔓,上架了。葡萄開花時,我看著蜜蜂忙碌的樣子,聞聞那和著葉子淡淡的清香,想著要是蜜蜂給我釀一瓶葡萄蜜就好了,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葡萄蜜太稀有了,何況是在我樹上生產的,真正的無公害產品??粗淮咸?,一天天長大,我常常高興的哼唱自己喜歡的小曲。院子里的人都嘗到了,剛摘下鮮葡萄的味道。當年枝葉沒有鋪滿整個葡萄架,但樹蔭下乘涼人們的歡笑聲,早就傳到了院外行人的耳朵里。
一年,一年,枝條越來越密,爬滿了架??晌也粫芾?,葡萄樹像沒有受到教育,慣壞的孩子一樣亂了套,枝蔓葉子弄得密不透風。葡萄越結越多,架下掛的滿滿的,葡萄不等成熟就開始腐爛,招來蒼蠅,馬蜂,有的掉到了地上,再也吃不到成熟的,紫色的甜葡萄。我已記不清扔掉多少,反正每天都要提著放到桶里,往不遠處垃圾堆里倒掉。后來枝蔓爬的亂七八糟,有的上了房,除了梢頭有幾串不起眼的外,再結不了多少葡萄。葡萄那美麗的樣子,像蜜一樣香甜的滋味成了過往的記憶。
天晴朗起來了,風小多了。我看看葡萄架上的枝條,瞅瞅葡萄架下的樹葉。陷入了沉思,葡萄的成長和人不是一樣嗎?不能只是給予,否則她不能正常生長,結果。該剪枝就剪枝,該掐須就掐須,該蔬果就蔬果,該治病就治病--打波爾多液殺菌,不然,除了爛葡萄不成熟的落下來,就是干脆不結果。
不用心太軟,不用舍不得,葡萄樹是堅強的。你看,在墻的最下面需要承受多大的重量,她把墻的兩塊磚擠得都挪了地方。不像石榴樹那樣早就死了,只剩下了干枯的樹枝。
她能承受任何風霜雪雨,不能讓她隨性而為。明天,我就拿我的剪枝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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