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特約撰稿人朱殿封 刊于2021.2.5德州日報德周刊

一

80歲的老母親，淚眼婆娑地看著李聚五：“兒呀，你真要去拉隊伍？”

“娘，真的。鬼子占了咱大半個中國了，不把他們打回去，咱沒有好日子過。”

妻子懷抱7個月的嬌兒，依戀地看著李聚五：“孩他爹，你要時時處處加著小心哪！”

“放心吧，我命硬。你替我照顧好咱娘和孩子，我就能無牽無掛地打鬼子了。”

空氣里彌漫著黏稠的硝煙味兒。1937年秋，李聚五變賣了在齊河縣購置的田產(chǎn)，妻子拿出私房錢，摘下金耳環(huán)、銀鐲子，對李聚五說：“全拿去變賣了，換槍！”

李聚五（原名李建奎）1903年出生在淄川縣（今屬淄博市博山區(qū)）西石門村，1929年在平度中學任教時加入了國民黨。國民黨的所作所為令他失望，不久，他脫離了國民黨。1935年，他到齊河縣鄉(xiāng)村師范任教，因支持學生鬧學潮，受到反動當局的打壓。李聚五對當局心灰意冷，年底，在晏城鎮(zhèn)福王莊購買土地，棄教務農(nóng)種園林。“七七事變”，國家大難臨頭，李聚五憤然抗日。

李聚五買了20多條槍，組織起抗日義勇軍。他與駐聊城國民黨山東省第六區(qū)抗日游擊司令范筑先取得聯(lián)系，義勇軍被任命為第十二支隊。盧志河任支隊司令，李聚五任參謀長，在齊河、高唐、禹城、濟陽一帶打游擊。

二

命運多舛。1938年5月，國民黨“張八師”在平原縣范莊將十二支隊包圍繳械，盧志河潛逃，李聚五被俘。他被押到“張八師”一大隊，大隊長鄧協(xié)臣一看愣住了：“老師，怎么是你？”

李聚五也認出了自己的學生：“協(xié)臣呀，你我都算國民黨的隊伍，就因為我打鬼子，你們就打我，吃里扒外，親痛仇快，你們干的這叫那檔子事呀！”

鄧協(xié)臣趕緊解釋：“老師，學生端人家的飯碗，不得不聽從上峰的命令。”

“都國破家亡了，還搞‘窩里斗’，真是家庭不幸出逆子呀！”李聚五痛恨難消。

鄧協(xié)臣苦笑，對李聚五以禮相待，然后將老師放了。

李聚五重整旗鼓，再拉隊伍。不幸，8月的一天，他在禹城縣田莊被偽區(qū)長劉向義俘獲。同志們幾次相救沒有成功，社會名流賈文讓出面調(diào)停無果。戰(zhàn)友楊漢三同賈文讓商量說：“李聚五大仁大義，文韜武略兼?zhèn)洌腔⒙淦疥栐馊垩健o論如何也要把他救出來。”

“鬼子知道了這事兒，劉向義不敢放人。有一個辦法興許能行，就是……”賈文讓為難地說不出口。

楊漢三再三追問，賈文讓說：“如果買通他們，有一個人能去頂替他，興許能成。可是，那樣，就是明明去送死呀。”

楊漢三沉默了。誰能替李聚五去死？誰的命不是一條命？生死面前，你怎能推出別人去替死？良久，楊漢三堅決地說：“只要能行，我去！”

賈文讓睜大了眼睛：“你去？你也是隊伍的主心骨。萬萬不可！”

這時，闖進來一個漢子：“我去！”

楊漢三的弟弟楊廷佑站在眼前：“你倆的話我都聽見了。賈先生、哥，拿我換出李大哥，領(lǐng)著大伙打鬼子！”

兩人驚呆在那里。

賈文讓抖摟著手一時不知說啥好。

楊漢三定定地看著弟弟，淚水在眼里打轉(zhuǎn)：“兄弟，你不能去。哥去！”

楊廷佑急得瞪眼：“哥，治家理財，你比我強。打鬼子，你比我更強。還爭啥？李大哥識文斷字，領(lǐng)兵打仗，他這些本事都比我大。只要他出來狠狠揍鬼子，我這條命賺大了。都火上房了，抻量（猶豫）啥？就這么辦！”

楊漢三抱住弟弟大哭。賈文讓在一旁不停擦淚。

賈文讓、楊漢三買通了漢奸，楊廷佑去頂替李聚五，迷惑鬼子。25歲的楊廷佑在禹城火車站英勇就義。

李聚五得知真相，大放悲聲：“廷佑，我的好兄弟，我的命是你的命，我發(fā)誓：一定為你報仇，同小鬼子干到底！”

半月后，李聚五又組織起100多人的隊伍，年底在邵莊被日偽軍打散，李聚五又一次被俘。他的學生出手相救，第三次虎口脫險。

李聚五三起三落，愈挫愈勇，他召集舊部，擴充力量，再豎抗日大旗。民眾看到李聚五不屈不撓，抗日矢志不移，稱贊他是“鐵頭英雄”。

三

英雄尋路。

李聚五痛定思痛，認識到：拉隊伍抗日，沒有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不行。1938年農(nóng)歷臘月二十日這天，李聚五只身來到樂陵縣城，找到了八路軍“挺縱”司令員蕭華。蕭華從李聚五訴說經(jīng)歷中看出他的正直和才干，委任他為魯北支隊參謀主任。1941年夏天，冀魯邊區(qū)第二地委決定開辟齊河、濟陽、臨邑3縣邊界地區(qū)的抗日根據(jù)地，卡住鬼子向南進犯的通道，任命李聚五為齊河縣抗日民主政府縣長兼縣大隊長。他帶著偵查員王玉連和兩名戰(zhàn)士不到半年，在齊河縣北部一帶開辟了四五十個村莊的抗日游擊區(qū)，建立起近百人的縣大隊。

英雄柔腸。

李聚五對老百姓有大愛。他每到一個村莊，就找鄉(xiāng)親談話，聽他們反映情況，幫著解決問題，鄉(xiāng)親們把他當成主心骨、護身符。馮家井子一戶村民吃野菜中毒，一家5口生命難保。李聚五知道后，立即叫來軍醫(yī)，經(jīng)過急救脫險。逢秋過麥，他帶領(lǐng)縣大隊幫著鄉(xiāng)親們拔麥子，收玉米，拉耬播種，李聚五干得滿頭大汗。他教給有果樹的農(nóng)戶栽培、修剪、防治病蟲害技術(shù)，果農(nóng)把他當親人。鄉(xiāng)親們說：“李縣長打仗善謀果斷，理財行家里手，干活是莊稼把式。”逢年過節(jié)，他跑遍軍烈屬家，噓寒問暖，解決生活困難。誰家娶媳婦、嫁閨女，他教他們禮儀程序，幫著寫對聯(lián)、貼喜字。他對偽軍家屬不歧視，給他們講共產(chǎn)黨的政策，叫他們轉(zhuǎn)告當偽軍的親人，不做壞事，暗里幫助八路軍，立功贖罪。

英雄虎膽。

一旦有“山”可踞，李聚五“虎”添雙翼。1943年3月間，清河軍區(qū)一位政委到中央開會路經(jīng)齊河南部敵占區(qū)，李聚五奉命接送出境。經(jīng)過周密考慮，李聚五親自帶領(lǐng)一個排護送。途中與敵人遭遇，李聚五一馬當先，頭前開路，戰(zhàn)士們將政委護在當中，如一團旋風沖殺過去。任務完成，戰(zhàn)士們看到，李聚五穿的長大褂上被打了十幾個洞，他的手槍槍栓被子彈打彎了，子彈還嵌在槍栓內(nèi)。

英雄無畏。

1943年中秋節(jié)這天，縣大隊駐在鹽店村，鬼子糾集歷城、濟陽、齊河三縣的偽軍來掃蕩。霎時，村外槍炮聲響成一片。李聚五帶著警衛(wèi)班在村西迎擊敵人，打得敵人龜縮在墳地里不敢前進。這時通訊員跑來報告，村東北濟陽來的日偽軍來勢兇猛，三連頂不住了。李聚五立即抽一個排，帶一挺機槍，冒著呼嘯的子彈，親自增援三連。一陣激戰(zhàn)打退了敵人，他又返回村西，指揮戰(zhàn)士向敵人發(fā)起沖鋒，打得敵人狼狽逃竄，俘虜了30多個偽軍，縣大隊勝利突圍。

英雄大智。

駐守鞏家據(jù)點的偽軍頭目張五星子，手下大都是頑固不化的土匪。1944年中，縣大隊三天三夜沒有攻破據(jù)點。李聚五怒火中燒：“敵人不投降，就叫他們坐土飛機！”他指揮戰(zhàn)士把地道挖到據(jù)點圍墻下面，親自下地道檢查。戰(zhàn)士們不讓他去，他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查看后放進炸藥，戰(zhàn)士們再次喊話：“你們投降吧，不投降就叫你們坐土飛機了！”張五星子認為是恐嚇，毫不在乎，在圍墻上拉著二胡唱京劇：“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轟——”一聲巨響，敵巢土崩瓦解，敵人血肉橫飛，張五星子被炸上了天。

一年里，李聚五帶領(lǐng)縣大隊拔除了齊河、臨邑、濟陽3縣7個區(qū)的16處據(jù)點，斃、俘日偽軍1500多人，繳獲火炮7門，槍支彈藥無數(shù)，糧食3萬多斤。民眾說：“渤海軍區(qū)有三硬：賴司令（賴金池）盯得硬，路虎子（路有水）沖得硬，李聚五轉(zhuǎn)得硬（游擊戰(zhàn)術(shù)）。”

四

1946年4月25日，國民黨第36師108團派兵進攻駐在齊河縣草廟王村的縣大隊，李聚五率領(lǐng)縣大隊奮勇反擊，打退了敵人。第二天，敵人加倍出兵進攻，激戰(zhàn)中，李聚五不幸中彈犧牲，時年43歲。

噩耗傳千里，民眾悲萬分。4月30日，抗日軍民在張保屯召開了有萬人參加的追悼大會，渤海區(qū)黨委追認李聚五為中國共產(chǎn)黨正式黨員、革命烈士。李聚五的遺體葬于鹽店村，從張保屯到鹽店沿途15公里，所經(jīng)村莊民眾夾道跪拜祭奠，泣不成聲，自動擺祭30多桌，靈車只得緩慢前行，至黃昏才到達。為防止敵人盜挖遺體，在表白寺、晏城鎮(zhèn)福王村做了假墳，又轉(zhuǎn)葬于洪家屯。新中國成立后，遷至淄博市博山區(qū)西石門村老家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