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善軍
小的時候,我特別嘴饞。上學經過村后一片果樹行,看著掛滿枝頭的又紅又大的蘋果,我垂涎三尺,而又不敢去摘,因為看果行的是同村的王老頭,樣子很兇,你要是在果樹旁瞅一眼,他就會扯著嗓子喊:“誰家的小毛崽子,又想偷果子吃,我去告訴你爹娘,告訴你的老師。”
王老頭的厲害我是深有領教的。那次我因為好奇心數了數一條枝子能掛幾個蘋果,竟然被他揪到學校,說我在他果樹前賴著不走,找機會偷摘,讓老師罰我站了一節課。
小孩子的心容易被傷,而且容易傷得太深。我有時做夢會夢見王老頭指著鼻子罵我偷蘋果。醒來時眼角還流著淚水。于是一個神不知地不覺的想法產生了。
王老頭一生沒兒沒女,家中有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伴。老伴唯一的愛好是穿一雙精巧別致的繡花鞋。王老頭非常疼愛她,袒護她,誰要給老伴頂幾句嘴,他總要和人家瞪眼。
一個星期天,我發現王老頭去看果樹了,家里只剩下老伴一人,他老伴有飯后睡覺的習慣。我見家門虛掩,就乘機而入,老太太果真倒在炕上,發出熟睡的鼾聲,炕邊擺著一雙繡花鞋。我摸起一只揣在懷里像賊一樣溜走,徑直向村西的那眼老井跑去,將那只繡花鞋扔在井旁,轉身向果樹行跑去,臨近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放聲大喊:“可了不得了,有人……掉到井里了……”
王老頭雖上了年紀,但耳朵一點也不背,一下子從里面奔出來,朝著井的方向一溜兒小跑,趕到井旁已經氣喘吁吁,花白的頭發被汗水浸透。他一眼看見一只再熟悉不過的繡花鞋時,腿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老伴啊!你怎么……”不知不覺已老淚縱橫。我在暗地里是要多高興就多高興,喜出望外和幸災樂禍的感覺真爽!老頭邊喊救人邊向井口里張望,里面又深又黑,急得老頭直跺腳。
我樂得直蹦高,覺得這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事后,父親把我的屁股打得又紅又腫,抓著我的衣領去給王老頭賠禮道歉。從那以后,我每次經過果實掛滿枝頭的樹行時,王老頭都要把一個散發著清香的蘋果塞到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