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維維
清代畫家惲田云說:夏山如怒。這個怒字,用來說夏天,我認為是極妥帖的。
入了三伏,驕陽似火,日日酷熱難耐。裸露的肌膚,在熱浪照射下,如帶著毒氣的蛇信子,舔其肌,有一種火燒火燎的灼燒感。毫不夸張地說,此時炙熱的空氣,只需劃一根火柴,便可躥起火苗;如民間所言,三伏天的爆竹,一碰就炸。可見,夏天的熱,是一碰就炸、一點就著的怒熱呀。
夏天的熱是怒的,那風和雨自然也是怒的。當電風扇變成了電吹風,人在蒸籠里都快變成包子時;當大家被炎炎夏日炙烤得像油燜蝦,紛紛嚷道“熱死人了,怎么還不下雨”時,在燥熱難耐中,誰不期盼能撲滅炎炎暑氣的好風好雨呢?這時善解人意的老天爺,就會及時送來一場場怒的風、怒的雨來降服怒的熱。盡管發怒的風,有時也會打落花朵,砸爛水果,摧毀鳥窩,拔出樹根,毀壞農田。但大家知道,怒都是暴脾氣急脾氣,來去匆匆,絕不磨磨唧唧,像極了一場怒放的浮生夢。
這不,三伏天一路汗流浹背地跑來,熱得人無處躲時,突然間就黑云壓城,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劈啪作響,瞬間將萬物沖刷得煥然一新。暴雨過后,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明亮的色彩里膨脹。這時節的植物,吸飽了養分與水分,飽含著充沛的生命力,拼了命地向下扎根,向上生長,不斷擴大自己的地盤。綠,綠得兇猛;紅,紅得兇猛。明亮的、燦爛的,一片茂盛、繁華,火焰般熱情的怒夏啊,我該用怎樣的筆墨,來描述這一言難盡的夏怒呢?
到了夜晚,蟬和青蛙開始此起彼伏地叫。三毛說:夏乃聲音的季節,有雨打,有雷聲、蛙聲、鳥鳴及蟬唱。這夏之聲,來自四面八方,上天入地,從高處到低處,但最驚心動魄、有怒音之勢的我認為當屬在盛夏里爆發的蟬唱,它們來到世上,為的是用歌聲轟轟烈烈尋找生命中的另一半。為愛生,為愛死的蟬,每一次歌唱,都是生命在怒放,在傳承,在歡呼;在穿越黑暗,走向光明。試問,怎樣的樂師才能演奏出這蟬噪如雨,蕩氣回腸,用生命彈奏出的聲嘶力竭、歇斯底里的夏日絕唱呢?
生命因怒夏而繁盛。看呀,越高溫長得越壯實的綠天鵝絨海芋,它們的大小葉片在烈日下嗖嗖地長,個個都比大頭娃娃的臉還大;看呀,越高溫開得越燦爛的紫薇花和合歡花,在烈日下搖曳多姿,為曬蔫的人們注入一汪汪活力和生機。清人劉灝在《廣群芳譜》寫道:“紫薇花一枝數穎,一穎數花。每微風至,妖嬌顫動,舞燕驚鴻,未足為喻。”好一句“未足為喻。”紫薇,是盛夏的尤物,有紅色、紫色、白色、藍紫色。其中,紅色的又有大紅、玫紅、粉紅、淡紅。而合歡花,古人視其為生機之花,是生氣的象征。
原來夏日的生氣、生機就蘊藏在怒放里啊!春天的花,夏日的果,瓜熟蒂落,麥黃稻收,甜蜜的事情,都發生在夏天。在田野里、工地上、馬路間、機器旁、哨所邊,以及防疫救災現場,那些冒烈焰、頂酷暑、揮汗水,伏天暑氣仍在崗位上工作、勞動、奉獻的人們,不就是怒放的紫薇花嗎?那些用汗水澆灌責任與擔當,用訓練書寫軍人的血性,在訓練場上,從嚴從難,不畏艱辛,刻苦訓練,精益求精,滂沱汗似鑠的軍人們,那些剪開褲腳,汗水像擰開的水龍頭的大白們,不就是怒放的合歡花嗎?
夏山如怒,好一個在怒中綻放的夏天!好一
個在怒中走向成熟,走向收獲,走向甜蜜的向著陽光,不知疲倦璀璨熱
烈綻放的夏天!在怒熱、怒風、怒雨、怒唱、怒綠、怒紅、怒放中,怒才是夏日之魂!才是夏日倔犟、不屈與蓬勃向上怒放的生命和綠意澎湃繁盛的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