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0年,婦女孩子拾棉花
□李寬云
德州是多年的棉花主產區,當地人對棉花有著很深的情結,習慣叫它“娘花”,早年間,有的鄉村老師也曾這樣教人識字:“棉:娘花的棉。”其中原因不難理解:在以往缺衣裳少鋪蓋的年代,特別是寒冷的冬天,棉花確實就像娘一樣親切溫暖!由此而延伸,棉絮被很多人稱為“養子”,不僅農民這樣寫,也有作家這樣寫。這個緣由,多數人語焉不詳,直白的推論就是:既叫“娘花”,就能“養子”。
棉花被稱作“娘花”,也符合人們從生產實踐中得出的印象。伺候棉花需要像婦女一樣細心,播種要拌上農藥;沒有農藥的年月,就用草木灰“拌種”。田間管理比較瑣碎,大多是“娘們兒家的事”,至于紡線織布做衣服,更是她們的專利。集體時期,一提拾棉花,品味過日子艱難的婦女們眼睛都放光,臉上洋溢著過節的喜悅,寧肯少睡覺也要準備充分。她們腰里扎上俗稱“臥單”的大包袱,在地頭一字排開,拾得又急又快還不拉下一絲一縷。那情景真叫人難以表述。
說到棉花在人們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有一首《娘(棉)花謠》,至少在山東、河北交界處流行,它形象生動地描述了棉花從種到收再到紡線織布的全過程。歌謠是這樣唱的:“娘(棉)花種,找灰拌,耩到地里鋤九遍。打娘(棉)花心,落娘(棉)花盤,開的花,黃艷艷。結的桃子一連串,開的娘(棉)花白泛泛。大姐扎著包,二姐挎著籃,三姐拿著一個白臥單。箔上曬,箔上攤。擔到家里軋車軋,這邊下‘冷子’,那邊下‘雪片’。沙木弓,牛皮弦,棗木錘子對著彈,大嫂不彈二嫂彈,彈得“養子”熟泛泛。一個挺桿一塊磚,搓得布劑長衫衫。一個紡車十一個翅兒,一個錠桿兩頭尖,紡得穗子滴流兒圓。拐子拐,籆子纏。牽機就是龍跑馬,鑲機就是拉旱船。收拾機上陽梭鉆,這邊蹦,那邊竄。織的布,門扇寬,送給染房染老藍。剪子鉸,鋼針鉆,娘們兒家揍(做)給爺們兒家穿。”在我國,一種農作物能形成一首長歌謠,實屬罕見。它道出人們發自內心的喜愛,因為“棉花全身都是寶”。
棉花軋出皮棉后,棉籽還能再脫一次絨。棉絨最被熟知的用途是制造火藥。隨著科技的開發,它還用于制造人造革、人造纖維、電影照相膠片和塑料等,用途十分廣泛。
棉籽除了作棉種,還有多種用途。
棉籽破殼后的棉籽仁可以用來榨油。上世紀70年代以前,人們吃的是那種黑棉油,雖說工藝原始,但特別香。有時小孩兒吃粗糧餅子難以下咽,大人就把餅子用菜刀剖開,抹上煉熟了的黑棉油,再撒點鹽,就成了孩子的美食——油鹽餅子。以后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黑棉油經過加工提煉,變成了國人最常吃的衛生油,剩下的油渣可以制作肥皂。
棉籽殼和棉籽仁榨油時產生的棉仁餅,是一種優質飼料,牲畜特別愛吃,常吃的毛色特別油亮。為了防止牲畜挑肥揀瘦,飼養員不得不將這種飼料混在草里。棉籽殼和棉仁餅也是一種優質肥料,只是種一般的糧食果蔬人們舍不得用罷了。
總之,即便是脫去棉花身上“戰略物資”的光環,它在人們心目中也是沒有一點扔頭兒,就連價值最低的棉花柴,在缺少柴火的年月也是寶貝,平時舍不得燒,專門留著過年下餃子用。
上世紀80年代初期,群眾致富就是從種棉開始的。當時國家對這塊優質棉產區給予了優惠政策,售棉享受70%的加價,比南方產棉區高出30%。棉農的積極性被充分調動起來,廣泛種植的“魯棉一號”不僅質量優而且產量高,賣一次棉花就拿到三四千塊錢的比比皆是。錢包鼓起來的農民們開始買電視、買摩托、置新家具、蓋磚瓦房,他們由衷感慨地說:“這都是沾了種娘花的光!”
進入21世紀,當衣服被褥都變成化纖材料時,從誕生就受寵的棉花似乎走向了窮途末路。卻不料老粗布卷土重來,純棉制品又成新寵,就連一些傳統名小吃,都以使用黑棉油做招牌。這一切似乎都在向人們昭示:傳統的棉花產業永遠不會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