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所有菜肴佳燴里,我獨偏愛酸辣土豆絲,特別是在冬天。
??? 將洗凈的土豆慢慢切開來,直到切成細細的長條,放到熱鍋里翻炒,拌以時鮮的青椒或曬干的朝天椒,火候要足,辣椒要足,醋要足,佐料加全,一會兒便成了。盛在盤子里,白色里夾纏著些許青色或者紅色,冒著釅釅的熱氣,清香四溢。
??? 雖說地分南北,菜系與口味偏好各別,但這道菜卻大同小異,樣式、味道大類如此,閉著眼睛我能想象出那味道。我喜歡吃,一直喜歡吃。誠然,我喜歡吃的菜肴是很多的,也還沒有口福享用其它更多的菜,但和吃過的其它菜比起來,我對這道菜的喜歡程度顯然要更強烈、更持久一些,用得著“熱愛”一詞。可能因為它樸素吧——這樸素里又有那么一點耐人回味的東西,迅速黏住了舌頭,輕易俘虜了我的味蕾,幾乎永不發膩,就像生活中那些在塵埃里不斷流徙的喜樂。我想,只要還能感受并確認出這種喜樂,我就必定是幸福的。
??? 到一般的飯館去,只要花四到六元,便能來一盤,只管枵腹以待,必能贏得一頓饕餮。寡淡的土豆里滲進濃烈的辣香,是低沉與激揚的相撞,是樸實與絢爛的絞纏,它們彼此和解,竟能衍生出如許美味!很多次我無意中看到“酸辣土豆絲”這菜名,立馬滿口生津,味覺提前向它致敬,發出召喚:多美啊,這酸酸辣辣的味道。
??? 可惜的是,很多人不喜歡這菜,不清楚是不是它 “土且賤”的緣故,亦或是太“普通”?總之和人聚餐,點菜時我一提到它,馬上會有一個或多個聲音抗議說:“哎呀,切——點好點的!……點貴點的! ”弄得自己訕訕的。
??? 是啊,土豆是蔬菜中的庶子。它在黑暗的土層中孕生,刨出來卻長相丑陋,滿身的泥,磕磕巴巴的,土里土氣的。土豆,真是土到名字里、土到骨子里去了。
??? 但沒辦法,我還是喜歡,還是熱愛。
???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南方的一個城市,冬日,和兩個同學在一個陌生的小巷子里走啊走,走了很久,數次走到盡頭又折回。古巷幽深,光潤古樸的青石板上傳來橐橐的腳步聲,我們宛若走進了一段歷史的盲腸,兩旁土坯剝落的院墻在冷冽的寒風中靜靜臥立。正腳乏腹饑之時,不期然在一拐角處發現了一個小飯館,我們那個驚喜啊……那次的酸辣土豆絲別有味道,沁逼心胃,溫暖、歡暢、恣肆,是漫長旅程后的安謐與滿足,人生之快,莫過于此。
??? 人世寒冷,微命苦短。惟愿在長久的奔波、磨折、掙扎與流浪之后,我能有機會歆享一個抒情的時辰,與二三愛人知己對坐把盞,笑談浮生。而擺在桌上的菜肴中,會有一盤新鮮熱辣的土豆絲。
??? 趙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