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曾經寫過一首詩,這首詩是這么寫的:“所有的村莊都有自己的乳名,他們共同的大號叫故鄉。故鄉,即是青年時的牧場,是最終放牧靈魂的地方。小的時候,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感覺就像被放養的羊、牛犢子一樣”。后來,我又寫了首詩,說“當死神查封了我的呼吸,命運之手徹底地把我拋棄,我就拜托螞蟻兄弟,把我的靈魂運回故鄉去,用親娘土給我做一身新衣”。
??? 這種故土的情結、鄉情的情結,其實是一種大情結。你比如說小的時候,母親一勺子、一箸子喂出來的那種口味,你可以吃過中國的南北大餐,你可以吃慣了西餐,但是到老的時候,你最愛吃的就是那個爹那個娘喂的那種口味。比如說,你可以說普通話,你可以說很多的外國話,但是,那個爹、那個娘一句一逗教會的你那種鄉音,你到老了的時候說出來比誰都地道。這種東西,我覺著就是一個民族的傳承。男人可以去擴疆掠土建立國家,給人家打仗,滅了人家,叫人家再滅了,但是這一個口味、這一個鄉音,就是我們民族的傳承,是誰也打不散的民族情結。所以,在這一點上,我特別看重。
??? 對武城這個地方的眷戀,源于小時候那種非常痛苦的記憶,恰恰是這些東西成就了我的一生。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母親,上小學的時候要走三、四里地。那時候冬天很冷,地都凍裂了,手上、腳上都是口子。沒有人給做鞋,下著雪,如果這雙棉鞋踩濕了,六、七天都還要穿這雙鞋。因此,早上起來上學的時候,就用雪把腳搓熱了,光著腳丫子走到學校再穿上鞋。恰恰是這種東西,在記憶當中永遠也磨滅不了。
??? 后來當兵。我當兵很簡單,空軍雷達學院畢業的時候,各大部隊按指標去領我們,我說哪里遠就上哪里去。人家說西藏遠,我就說向西藏去,一句話出去了一萬里地。我們部隊是雷達兵,我大部分時間在機關,但也經常到海拔4500、4800、5300多公尺的兵營里去。我記得我們在拉薩買了一頭豬,到雪山上養了幾個月,由80斤養到30斤。殺豬的時候,剖開胸膛一看,豬的心臟擴大了兩三倍。我們一夜夜睡不著,因為那里氧氣只有咱們這里的30%。所以晚上就敲著心臟,敲著胸膛,不知道自己那個心臟到底多大了。天上的星星很大,好像就在頭頂上,在伸手就能摘下來的那個地方。但是,就是想中原大地。
??? 故鄉在我小的時候就是一片堿地,白花花地。我寫過一首詩叫《我的家園》,是這么寫的:“瞇起/被西藏高原的雪/盲過多次的眼睛/回憶這一片 掘地三尺/埋下去/又泛上來的白 風把堿粉抹進嘴里/我痛痛地咀嚼著/那血的滋味//你的堿你的白/在皮膚之上//我的血我的紅/在皮膚之下//我和母親/隔的是/一條剪斷了的臍帶//我和家園/隔的是/一層切了與切的皮膚//于是,我想起/我們的父親/耕地之前/把骨骼先鉚成犁杖//于是,我想起/我們的母親/收割之時/把腰身先彎成鐮刀//啊,家園/無論多大/也要走出去//無論多遠/也要走回來//人不出去心出去/身不歸來魂歸來的/家園哪//我這一輩子/很少在你的上面/總會有一天/我將永遠在你的下面”。
??? 謝謝故土,謝謝家鄉!
??? ■桑恒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