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特約撰稿人王德勝
從1955年第一張糧票發行開始,老百姓進入了漫長的票證時代,直到1993年。那段日子是苦一點,但也浸潤著一代人滿滿的回憶。
買米買面到糧店
票證時代最金貴的是糧票。城里的市民,糧票來源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國營單位里,按照工種的不同,每月有不同補助。另一種是糧證上的定量供應,你不買糧食,就可以換成糧票。母親回憶說,1961年的時候,每人每月10公斤糧食,不買的話,就能換成糧票。當然,誰家也不會都換成糧票,不能把脖子吊起來過日子。
糧店劃片經營。我小時候住聯云街,要去豐華街的第五門市部買糧食。
糧店大門朝南,進門后,先到東側屋里辦手續,營業員先接過紅色的糧證、糧票和現金,隨著算盤珠子一陣響,然后熟練地翻到某一頁,用圓珠筆快速在本上做個標記。這樣,就可以去西側大屋子領面和油了。這里有好幾個臺秤,兩旁是盛滿了面粉、大米、棒子面的大木箱子,房屋一角堆著一袋袋的米面,直抵房頂。
買面時,穿著深藍色大褂的營業員驗過糧本以后,就抄起一只特大號的白鐵皮簸箕,“噌”的一下從面粉堆里鏟下一大簸箕,放到秤上稱一稱,這時候,一般都會習慣性地看著營業員的秤,生怕給少了。營業員把面粉倒進大漏斗里,此時,我們早已用雙手把面袋撐得方方正正,在漏斗的出口處恭候了。隨著“嘩”的一聲響,騰起一團白霧,面粉就滑了進來。由于重量不同,往往營業員會在散裝的面粉和漏斗之間往返好幾次。
每月每人定量供應10公斤糧食,不全是細糧的,還要搭配面子和地瓜干。每年11月前后,遇到地瓜下來的時候,1公斤細糧可以換50公斤鮮地瓜。漫天大雪的日子里,喝碗紅瓤地瓜粘粥,感覺生活真好。
油是用大鐵皮桶裝著,自己拿著自家的油瓶子打油。顧客手中的空油瓶放在大油桶的桶蓋上,用力按下壓油機的手柄。于是,金黃的油便從大桶里吸上來,緩緩地注入油瓶中。
大人們都說緊打酒,慢打油,如果營業員打快了,就會吃虧。因此打油的時候,我們瞪大眼睛盯著,少給一點兒也不答應。當時看到有的人覺得自己的油少了,還要求把油倒回去,稱完瓶子的重量再重打。
1985年我上初中時,糧店就不僅僅賣面、賣油了,還賣起了掛面、饅頭、面包等等糧食加工品,不用糧票也能買到。
分等級的大白菜
大白菜憑副食本由菜店分片供應。和糧本的地點不一樣,我家副食本上蓋的章是“勞動街糧店”,大體位于天衢路與解放路交叉口的西北角,當時聯云街、勞動街、豐華街和石蘆街的住戶都屬于這個片區,不能去別家買。
因為儲存大白菜的銷售是有期限的,過了這個時候,價格就會使勁漲。為了趕在前面買到一級的菜,家家戶戶都會在這個時候全力以赴。
那時候沒有實行雙休日,所以買大白菜的高峰一般在星期天。周六晚上家長就宣布:“早睡覺,明天排隊去! ”第二天天一亮,先安排我和妹妹去排隊,眼看快排到時,妹妹就跑回家報信。家里人也不閑著,清理窗臺上和墻根兒底下,等著大白菜進門。聽到報信的喊聲后,大人就拿著錢和副食本直奔菜店。
這時候的菜店早已排出數十米長隊。售貨員各盡其責。一些粗細不均的木條兒,被釘成一塊塊的“板”,用來碼放上秤的大白菜,這樣能夠多稱些。一臺磅秤旁至少有六七個人在忙碌,有的從菜垛上往下遞,有的把菜向磅秤上碼,有的負責過秤、報數,報出幾級菜、多少斤,同時在副食本上蓋上“冬儲菜已購”的章,坐在桌前的會計聽到報數后扒拉著算盤,唱收唱付。我們也跟著大人們跑前跑后。菜店里外,為了爭排隊推推搡搡大呼小叫的,不顧售貨員不讓挑的呵斥給自家往磅秤上抱又瓷實又大的菜的,孩子們追逐打鬧的……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冬儲大白菜是分等級賣的。從卡車上卸下來的大白菜,按照一級、二級的標準,分別碼放成方形的菜垛,菜心非常瓷實的是一級菜,稍微松軟一點的是二級菜,到三級菜就沒什么菜心了,所以一、二級菜是限量供應的,按副食本上的人口而定,三級菜敞開供應。記得我小時候一級菜是4分錢一公斤,二級菜是3分,三級菜是2分。一般買三級菜都是用來做咸菜的,因為存不住。
白菜買到家后還要曬上幾天,去去水分,等外層菜葉蔫時就可以一層一層碼垛了,中間用木板子隔開,保持通風,上面還要蓋上草席或舊簾子,不能凍了,因為白菜凍了很容易爛掉。光蓋上還不成,天好的時候,還要經常倒騰倒騰,別捂了,白菜捂了會燒心兒,變苦,不能吃了。
煤球現生產現賣
煤球的供應是根據人口多少,按照戶口來定量的,一般為每人每月35公斤,一戶5口人,該戶每月定量供應175公斤。煤球按月購買,過期作廢。
當時德州市的煤球廠在新華路人民公園南門對面,院子大門很寬,方便運煤車輛進出。每周只有星期天休息,因此大家買煤球時間非常集中,每次都是一場“戰斗”。
那時候的煤球廠備有毛驢車、人力地板車,專門用于出租,但收費很高。為了省錢,我家都是自己拉車去買。拉煤球的地板車要到母親的單位去借。單位的車數量有限,就需要提前“掛號”,由管事的按先來后到或者關系遠近的順序安排使用,上午或下午、幾點到幾點都是有明確規定的。如果排到自己了,臨時有事去不了,就需要重新排號。
頭一天晚上一切準備就緒,早早就躺下了,凌晨三四點起床,摸黑拉著小車趕到煤球廠去排隊。小拉車從煤球廠的門口分兩三隊,沿著道路排出很遠。大約8點鐘,煤球廠開門,大家會推著自己的空車沖進廠內,在收費處開票,工作人員在車身上寫上一個序號,然后等著叫號。被叫到號的美滋滋來到磅秤處排隊,稱好自己車的重量,急火火來到廠區晾曬煤球的大棚里,找一把大鐵叉子裝煤球。
煤球根本沒有存貨,都是現生產現賣,裝的時候要找早些時候制造好的煤球,比較干和硬,分量也會輕些。剛生產出來的煤球很潮濕,在冷冷的冬天里,冒著絲絲熱氣,這時候買,壓分量,裝車時也很容易破碎。煤球廠的空地上,不少人守著收攏的煤球,等風干。裝好車后,需要再拉著返回磅秤處,稱重量并出示購煤本、小煤球票付錢。每買一次都要在《居民購煤證》上記錄、蓋章,以防重復多購。
除了雞蛋大小的小煤球,還有大煤球,也就是蜂窩煤供應。一張50公斤的煤票可以買到70多個大煤球。一餐飯最少要燒一個,燒好飯,換個煤球封上爐門,等做下頓飯時接著燒。不過,大人們都說小煤球勁兒大,因此我家一直沒買過大煤球。
碎煤末也是不能浪費的。一般星期天太陽好的時候,就能看到家家戶戶倒騰著和煤餅子,院子里地方不夠,就到街邊找個向陽的地方,先撒上一層干煤末,再將和好的煤灰均勻地攤開,然后用鐵锨壓平壓實,大約2厘米厚的樣子,最后切成幾縱幾橫的大塊,等到兩三天風干后,便可鏟起待用了。制成煤餅子后要隨時關注天氣變化,一陰天就要立即行動,要么用雨布蓋起來,要么趕緊挪爐子屋里去。
票證在德州退出歷史舞臺是在1993年底,當時還印發了1994年的部分票證,沒來得及用,就成為收藏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