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吉收
小滿已過,芒種將至。眼看又到麥收時節(jié),望著馬路兩旁一片片顆粒飽滿的綠油油麥田,兒時麥收前后忙碌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眼前……
那時麥收,真是一個“忙”字了得。自開鐮那一刻起,你看,家家戶戶男女老少齊上陣。老人有老人的活:燒水、做飯、守嬰兒、喂家禽;孩子有孩子的事:送水、送飯、看麥場、撿麥穗;至于成年人,忙得那真是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這是因為麥收的工序太細致和繁雜了——杠場(整理麥場)、收割、運送、鍘麥、晾曬、軋場(脫粒)、揚場,直到最后裝袋入倉,哪一樣不靠體力來完成?再說它的每一道工序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絲毫馬虎不得。
整個麥收過程充滿了艱辛,既臟又累,其緊張程度和體能消耗絕不亞于一場戰(zhàn)役。
單看麥收的準備階段就足夠隆重且有儀式感的。當小滿過后,廣袤的麥田在和煦的南風吹拂下,剛剛泛起淡淡的黃色,老農(nóng)們便沉不住氣了,開始籌劃起有關(guān)麥收的事宜。這時,你走在農(nóng)村集市上,會發(fā)現(xiàn)兩邊的攤位上一夜之間增添了許多與麥收密切相關(guān)的農(nóng)具:杈、耙子、木锨、掃帚、鐮刀等,一應俱全。這就是無聲的命令:麥收就要來了。
老農(nóng)們找出存放了一年的麥收農(nóng)具,該修理的修理,該打磨的打磨,該更新的更新。一句話,絕不能因農(nóng)具的缺失或不好用而耽誤了麥收。這個時候,讓人印象特別深的是磨鐮刀。俗話說:“磨刀不誤砍柴工”,在老農(nóng)們看來,鐮刀好用與否,事關(guān)麥收的速度,誰贏得了速度誰就贏了麥收,因此,必須讓鐮刀鋒利無比。磨鐮刀可是個技術(shù)活,會磨的“噌、噌”幾下就完活,外行則越磨越鈍。這個活我很佩服我的父親。
父親磨鐮刀既細致又有耐心,你瞧,他哈著腰,或坐或蹲,左右兩手分別捏著鐮刀的兩邊,讓鐮刀在磨刀石上擦來擦去,還不時地往鐮刀上灑點水,有時會有耀眼的火星從鐮刀與石塊之間迸出。不時又停下來,直起腰,用右手拇指在刀刃上輕輕地摁幾下。讓人既擔心又好奇的是,這么鋒利的刀刃他就不怕割破拇指肚么?就這樣,一把鐮刀,磨一會兒摁幾下,摁幾下再磨一會兒,直到滿意為止。這時,父親總會自言自語地說:“好了。”然后再磨下一把。可能是由于他的技術(shù)好吧,有時鄰居也來找他幫忙。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過來:鋒利的鐮刀之所以割不破父親的拇指肚,是因為他手上長有厚厚的繭子呀!
工具準備好了,再收拾好糧囤、打掃好屋子和院子,給牲口準備點好料。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人更不能受委屈,主婦們會把一個月前腌的咸雞蛋檢查一遍,把做好的咸淡的標記再看一下。到了開鐮前的一兩天,主婦們會連夜做出幾大鍋饅頭或包子——麥收只要開了頭,常常是忙得連吃飯的工夫都稀罕,更不用說是做飯。一切準備妥當,還有重要的一事必須要做,那就是杠場,這是麥收的主要戰(zhàn)場。
杠場是頗費功夫的。須先將地塊里的莊稼或空閑場地上的雜物清理干凈,然后用鐵耙子把地表翻松,灑上水,待水滲下去后,撒上薄薄一層麥秸,最后用碌碡壓實,晾干,再潑水,再壓實,直到地面結(jié)實而又平整了才算完工。麥場整理好后,那干凈勁兒,即使你躺在上面打幾個滾都不會沾上土的。
忙著忙著,芒種就來了。萬里晴空下,無垠的麥浪在習習南風的陣陣熱浪撫摸下,此起彼伏,金光閃閃。“麥熟一晌”,上午看到成色還有點淺熟的麥田,傍晚望去卻已熟透。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東方的天際剛泛起魚肚白,伴隨著布谷鳥的叫聲,薄薄的晨霧籠罩下的廣闊麥田里,已經(jīng)人頭攢動——麥收開鐮了!
至此,一年一度轟轟烈烈的麥收大戰(zhàn)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