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卿
白天高溫悶在家里沒出門,晚上的風(fēng)還好,涼絲絲的。想起20多年前,也是這么個高溫天,那忙忙碌碌過麥的場景。
過麥趕上高溫,對于種地為生的父親來說是最高興的,而于我而言是徹徹底底的怵頭。麥場里頭一天老牛拉來的麥子早早被父親攤開,因為場小而只能攤得厚厚的,從里面踩一腳有近半米深,難走。我來場間送飯,父親正在抖麥子,豆大的汗珠子密密地冒出來,和著臉上的塵土往下流,一道一道的。我放下飯拿起了木杈。手割的麥子桿很長,抖開有些費勁,尖尖的麥芒針樣扎著腿,有時用手解決那些成堆的麥個子,手背上常常劃了一道道細(xì)線樣的傷,紅紅的被汗浸著很疼。
中午一點多,開始壓場了。父親站在場中間,一手牽著牛繩,一手拿著鞭子趕著牛,吆喝著,牛拉著碌碡一圈圈轉(zhuǎn)著,厚厚的麥子變得順從,服帖了,平整地躺著像極了一張床,平滑的、香香的。我和母親、弟弟從一邊開始翻動麥場,一杈連著一杈地排起來。父親則又使著牛拉著碌碡把抖起來的麥子壓下去。如此反復(fù)兩次,開始起場了。抖掉麥秸,麥粒鋪了一地,黃黃的,像是一地的金豆子,喜盈盈的,看著心里就高興。
傍晚時分,父親在場里不回家。我知道他在等一場風(fēng),有風(fēng)才可以揚場,這個活在我家非父親不可。揚場時把一锨锨混著麥糠的麥粒撒開,拉一個彩虹橋一樣的形狀,風(fēng)把麥芒吹走,麥粒落下來。風(fēng)小了這活干不成。要像今晚風(fēng)這么大。母親當(dāng)時則拿一個掃帚左一下右一下把沒吹走的麥芒、麥余掃到兩側(cè)。父母配合著一揚一掃,麥粒就堆成小山樣。小山樣的麥子堆讓人高興,而最高興的是父親在收麥子后總會換一些大西瓜讓我和弟弟解饞。所以很多年來我把西瓜和麥子連在一起。西瓜是換的,用父親親手種的麥子。多少年過去,我和同事談起換西瓜,同事很好奇地問:為什么不買?在那個年代,糧食是錢的來源,拿小麥換西瓜也是過麥時舍得,過麥后就只是想想吧!
風(fēng)正合適,又是麥季。父親走后揚锨擱在墻角好多年了,落了許多灰塵。夜風(fēng)又起,父親,真想吃你換的西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