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華
夏天的雨,性子急,說下就下,一片陰云壓過來,一陣電閃、雷鳴,就會稀里嘩啦。很快,莊稼、村莊籠罩在大雨里,就像天空對大地彈響的交響樂。
其實下雨前還是有征兆的,燕子、蜻蜓飛得很低,燕子幾乎擦著地皮飛,就像諺語中說的“燕子低飛蛇過道,大雨不久就來到”“云彩往南水漣漣,云彩往北一陣子黑”,這些老俗話真是一點不假。夏天的天,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記得小時候,在地里勞作的人們抬頭一看天陰上來了,趕緊趕著牲畜往家跑,還沒等跑到家,半路上便狂風大作,風卷起地上的黃土,四處飛揚,刮得人們睜不開眼,路邊的樹冠猛烈地搖晃,牲畜嘶鳴,一道道閃電,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隨后一顆顆豆子大的雨點子急切、密集地落了下來。
即便是淋成“落湯雞”,下雨天也是農人們最高興的時候,成長的莊稼需要澆灌,老天下個及時雨,便免去了百姓的澆地之苦,雨水,是對莊稼最大的恩澤。人們臉上掛著燦爛的笑,說話嗓門也高了,話音里透著喜悅。夏天的雨雖不像秋雨那么纏綿,但也常常會下上大半天、一天。下雨天,才是農人們得以休息的日子,趁著雨天不下地,女人們抓緊時間縫縫補補,男人們在廂房或耳屋里修理農具、精心調拌草料侍奉牲畜,或者侍弄一下院子里空地上種的幾畦茄子、辣椒、西紅柿,還有靠墻根兒的一架黃瓜和豆角,做一頓純天然的美味的盤中餐。
小時候,在農村老家,由于經濟不寬裕,家里極少有雨傘,誰家有一件泛黃的軍綠色雨衣也很奢侈。莊稼老漢依舊喜歡戴著斗笠、小孩子們披塊兒塑料布或用白色的化肥袋子折疊出一個三角,扣在頭上,就是雨具。那時我們家里有一柄咖啡色的油布傘,是祖上留下來的,父親去學校上課時打著那把傘,比較有身份感,那把傘也就成了父親的專利。
那時候學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下大雨低年級的學生就不用去上學了。這時小孩子們最興奮,待雨稍小一點,便穿著透明的好看的塑料涼鞋,撒著歡兒地跑出去淋雨、蹚水,顧不得雨淋濕了頭發和衣服,你追我趕,腳下濺起水花,女孩子們穿著五顏六色的涼鞋,就像是開在雨水里的花朵。
雨一停,男孩子們便迫不及待地下灣游泳去了,他們成了一個個光腚猴兒,縱身一躍,“撲通”“撲通”地跳進水里,一個猛子扎下去,游出好遠才又鉆出來,水面上露著一個個烏黑的小腦瓜兒,他們興奮地拍著水花、打著水仗,嘻嘻哈哈地追著鬧著。
棗葉兒、榆葉兒、槐葉兒、柳葉兒綠得發亮,秫秸花、“死不了”花、夾竹桃越發鮮艷,小石榴像通紅的小燈籠,青綠色的棗已有山羊的奶頭般大小,村前的柳樹借著雨水梳洗打扮了一番,“長發”更加飄逸。
雨后泥土的腥味兒,在我聞來是一種香味兒,是孕育了五谷的大地的體香。雨后的泥濘,是黃土地的饋贈,黃泥巴粘在鞋底兒上、褲腿腳兒上,粘在自行車轱轆和輻條上,這是大雨帶來的必收的禮物。莊稼地喝足了水,玉米瘋長,棉苗碧綠,樹木、青草愈加蔥蘢、豐茂,粉的紫的藍的牽牛花開了不少,一出太陽,草葉和花瓣上的水珠,像顆顆晶瑩的小星星。
雨后的莊稼更旺了,樹葉兒更綠了;雨后的村莊亮堂了,孩子們的眸子也更明亮了。天邊是一道七色的彩虹,彩虹上掛著我們童年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