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忠
一首老歌總讓人熱淚盈眶,不經意間,街頭飄來李延亮聲情并茂的歌曲《梨花又開放》:“忘不了故鄉,年年梨花放,媽媽坐在梨樹下,紡車嗡嗡響……”歌聲把我帶入了一個遙遠的時代,一段艱難歲月的時光又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我小的時候,是伴隨著嗡嗡的紡車、微弱的燈光和母親的歌謠慢慢長大的,那輛滄桑的紡車承載著一段艱辛的歷史,見證著我家兩代人的辛勞,它那暗紅色搖柄是母親心血和汗水的凝聚。
據母親講,小腳奶奶不僅手把手教會了她紡線,還讓她學會了織布、拐線、漿線、絡線等織布程序。在我的記憶中,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家鄉是貧窮的,勤勞的母親為了讓家里的四個孩子能吃上飽飯、穿上棉衣,不僅喂養了20多只雞和幾頭豬,還在房前屋后等空閑地方栽種棉花。每到深秋和初冬,母親就摘棉花,摳花桃,然后晾曬、脫籽、彈花,接下來就是紡線織布。
每到晚上,母親不顧一天的勞累,支起紡車,在昏黃的煤油燈下不停地紡線。母親的紡線技術堪稱一流,紡出來的線又細又勻又長又結實,那一根根棉條伴著吱吱的紡車聲在母親搖車把的右手三轉一倒左手一揚一落之間就變成了纖細勻稱的棉線,纏繞在紡車的錠子上,紡滿一錠子拔下來再換上一個,如此循環不已,不一會就紡出一籮筐線團。無數個寒冷的冬夜,我一覺醒來,總能看到母親盤著腿坐在床上,右手搖著紡車,左手扯著棉卷,細細的棉線慢慢拉長,不停地在錠桿上纏繞,線穗越來越粗,母親的身影越來越細……
每年春天,母親會把冬天紡的成堆的線穗在線拐上纏繞成圈,然后進行漿洗捶打,使棉線柔韌瓷實。漿洗捶打過的棉線最后便纏到了卷軸上。經線穿綜過筘上機,緯線安放在兩頭尖尖像一葉扁舟模樣的織布梭內。
盛夏的夜晚,我們在院子里乘涼嬉戲,母親卻在織布機上揮汗如雨。只見她嫻熟地運用雙手一邊左右穿梭,一邊用力拉動筘板,雙腳輪番踏動腳板,讓經線上下分開,使梭子里的緯線穿插交織成布。細細的棉線一根一根交織成兩尺多寬幾十丈長的布匹,需要母親多少個晝夜不停地穿梭呀。筘板哐哐,機杼聲聲,母親就在這單調乏味的穿梭中度過了漫漫長夜,度過了錦瑟年華;青絲變白發,母親就在這枯燥煩瑣的勞作中,腰板佝僂了,步履蹣跚了。
滴水成冰的寒冬,溫暖我們軀體的不僅是厚厚的棉衣棉被,還有浸透在棉衣棉被里母親的心血和汗水。
隨著社會進步和經濟的發展,商店里針織品、絲綿漸漸取代棉布成為時尚,母親也從古老的織布機上解放出來。每當我摩挲這把積淀著滄桑歲月的織布梭時,就會想起奶奶和母親的艱辛,就會感慨祖輩們勤儉持家形成的精神財富。
母親離開我以后,我一直珍藏著兩條帶著母親體溫的被單,我舍不得鋪、舍不得蓋,就讓這唯一的念想靜靜地躺在我的柜子里。每當念及母親,就拿出來貼在臉上,任憑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