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春山
“三洄河”三個字,在2018年這個炎熱的夏天塞滿了我的大腦。
4月4日,德州市文聯主席郭德生,市作協主席邢慶杰在陵城區委常委、宣傳部長時磊,常務副部長馮冬梅的陪同下,考察參觀陵城區滋鎮的柳編工藝,筆者有幸參加了這次活動。途中,鎮黨委書記孟廣芬引領我們先是繞三洄村走了一圈。整潔的街道,醒目的“紅色洄河”大型宣傳欄激起了我的濃厚興趣。聽了孟書記的簡單介紹,我對三洄河厚重的革命抗戰史有了初步的認識。時磊部長要求區作協下一步的工作要圍繞“紅色洄河”做好文章。
在查閱了相關資料后,經過與孟廣芬書記的數次溝通,一個“以進一步挖掘整理三洄河村革命歷史,讓更多的人了解那段滄桑歲月,弘揚革命精神,讓紅色地域文化在陵城大地上結出豐碩果實”為宗旨的“紅色洄河”征文活動在一個月之后拉開了序幕。
5月26日,區作家協會20名會員組成采風團走進了三洄河村,本次采風活動還邀請了市作協的部分會員參加。現年八十三歲的魏玉深老人在現場詳細描述了當年日本鬼子殺害村民魏玉杭的經過;魏洪俊老人帶領大家尋找察看了當年為抗擊日寇挖掘的地道的幾個出口,講述了黨的地下組織在三洄河的活動情況等。村委會委員魏興江,《三洄河村志》主編魏立金等向大家講解三洄河村抗戰歷史的同時,回顧了全村建國以來的發展變化。
一天的采風活動,讓我感受到了三洄河村歷史的滄桑與厚重。怎樣把這種厚重和滄桑呈現給讀者,是我一個多月來反復思考的問題。在這段時間里,不斷有作者把那些凝于筆端的作品發來。有的溫婉細膩,有的豪情悲壯。有的磅礴似雷霆萬鈞,有的低吟如平沙落雁。但在表現形式上大多以抒發情懷為主,作品大都充滿了對英雄的贊揚和對日本暴行的控訴。
我遲遲沒有動筆。原因有三:一是說起三洄河,人們先想起散落在各個文史資料中的抗日故事。故事的表現多有雷同,況且近年來充斥在熒屏上的抗日劇泛濫,花樣繁多。我不想去復制,我要沿著故事的邊界去擴展,尋找這片紅色土地的精神家園,這需要長時間的思考。二是三洄河村就在身邊,三洄河的歷史就在身邊,發生在那里的每一個故事人們耳熟能詳。要防止那種無效的文學創作,怎樣從表現形式上寫出新意?對于這種重大歷史題材的創作,懷疑自己的駕馭能力。三是想把那些有關三洄河歷史散落在各種書刊媒體上的遺珠串在一起,然后重新打磨加工,奉獻給讀者一本完整的有關三洄河的紅色記憶,手頭的資料還多有欠缺。
三洄河,支撐起您幾十年滄桑風雨的靈魂是什么,我長時間找不到答案。于是,我三下三洄河,走訪當年的親歷者,傾聽后人講述他們的父親,或父親的父親的故事。同時,又查閱了大量的文獻資料、回憶文章及后人為革命先驅撰寫的報道故事。如曾擔任德州二地委書記的何郝炬所著的回憶錄《霜天曉月》;曾任抗戰時期洄河中心支部書記的王仕英(魏立勛)2008年所著的《桑榆集》;1985年版的山東革命斗爭回憶錄叢書《魯北鋒火》;曾任冀魯邊軍區政委,后任南京軍區副政委的周貫五的回憶錄《艱苦奮戰的冀魯邊》;《陵縣中國共產黨黨史》第一卷;《陵縣文史資料》第一二三輯及曾任陵縣(陵城區撤縣劃區前的名字)縣委宣傳部干事的魏立金主編的二十多萬字的《三洄河村志》。
我試著從中找出我想要的東西。浩瀚的文史資料里,記載的與三洄河有關的資料故事都是支離破碎的。甚至由于年代的久遠,一些人物的名字,事件發生的時間、地點有了不同程度的差異。在文本的排列上,大都以現實的秩序或者說是以一種新聞報道的表現手法去講述的。
73歲的魏洪俊,提起當年三洄河支部發展黨員時的地點時告訴筆者說:“有人說當年發展黨員時的開會地點是在村后的墓穴里,這是嚴重失實,是在俺家的北屋里。 ”坐在筆者對面的魏洪俊,因長期的農田勞作讓老人的脊背有些彎曲。回憶起往事來語言遲頓,松馳的眼皮下面一雙渾濁的眼球顯現出老年人特有的疲憊。但講到這里時老人的話語是急速的,聲音是明亮的,眼睛也是明亮的,表情中包含著某種抗爭。當他看到筆者用贊賞的眼神望著他時,他似乎得到了鼓勵和肯定,表情由激烈變成欣慰。
在村子采訪,我還聽到這樣一個故事:一位叫魏玉芬的妻子送丈夫南下后,在家一邊照看兩個孩子,一邊照顧公婆。丈夫從此再無音信。為了公婆,她沒有再嫁。幾十年來,她先是送走了公公,再是送走了婆婆,同時把兩個孩子撫養長大。生活中遇到坎坷時,她就拿出當年丈夫的立功證書看上幾眼。慢慢的,青絲變成滿頭白發,泛黃的證書也早已變成了老人心中的一座豐碑。
在三洄河,像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特別是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三洄河黨支部經歷了很多鮮為人知的故事,故事里有酸楚的眼淚,有伸向親人的繩索、棍棒,有三洄河土地上的一聲聲吶喊和生活的豐盈給村人們帶來的喜悅。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座談會上指出:……在幾千年的歷史流變中,中華民族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遇到了無數艱難困苦,但我們都挺過來、走過來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世世代代的中華兒女培育和發展了獨具特色、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為中華民族克服困難、生生不息提供了強大精神支撐……
有關三洄河歷史信息量的不斷加大,讓筆者感覺到:三洄河村的歷史,就是中華民族史的一個縮影。而如何讓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在這片紅色土地上體現出來,我每天都陷入到深深的思考當中。
在筆者眼里,當年入黨宣誓場地的位置如何,絲毫提升不了一位農民的生活質量。但就在魏洪俊老人明亮的眼神里,筆者讀出了那種瑣細的卑微喜悅是來自于老人心中的信念和力量。這是一種紅色的傳承,爺爺傳給了父親,父親又傳給了兒子。
還有那位二十八歲起就離開丈夫的魏玉芬,是什么力量讓她延續了中華幾千年的傳統美德,讓她如此地堅韌與頑強?是艱苦的歲月里孕育的紅色種子在三洄河這片土地上收獲了。
在和平年代,當某些人的拳頭揮向和他當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時,這是他人性固有的天質,還是紅色基因離開了原有的土壤發生了變異?或因后天營養不足使紅色的種子出現了萎縮?在艱苦的戰爭年代能戰勝敵人的英雄,在和平時期為何不能戰勝自己!
著名學者謝有順曾經說過:“當我們探究、回憶、追溯一段歷史時,歷史學家告訴我們的是規律、事實和證據,而當事人的生活往往是缺席的。 ”只有了解了他們的生活才能對其精神進行探索,從而看到當年他們跋涉的心靈。
面對這些問題,筆者想用悲天憫人的目光去對待,想用人性的邏輯去寫他(她)們,無論是健在的還是故去的。這片紅色的土地是如何變紅的?那些紅色的種子是如何孕育、發芽,開花結果的。我要去探索紅色生命展開的全過程,去考據、實證、還原、追問。
三洄河,我想對您說,您是一部厚重的歷史書卷,在這部書卷里包含著許多人生的密碼,我一定要把您讀懂、讀透。“舉精神之旗、立精神支柱、建精神家園”,我要堅定地向著這個目標去創作。在我感到壓力的同時,三洄河上空的那一抹紅照亮了我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