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菊

天快亮了，三洄河村，這個魯西北的小村莊，在漫長漆黑的夜里醒來，早晨的太陽沉甸甸地升起，沒有生機……

近日來，鬼子不斷地對周邊的村子進行拉網式掃蕩，到處燒殺搶掠，禽獸不如，其罪行罄竹難書。曾經寧靜美麗的村莊變成了人間地獄一般。

村民魏玉杭一大早起來，想著今天是神頭集，買兩件農具回來。雖然鬼子來了，可日子還得繼續，莊稼還得收割。他快步走出自家胡同，打算早去早回。途經三洄河小學，他看了一眼那幾間破舊的教室，自打鬼子來了以后，教師魏立元給孩子們發了兩套書，鬼子來了念洋書，鬼子走了就念抗日讀本，讓孩子們從小就樹立起抗日的決心。他郁結地嘆了口氣，孩子們本該屬于無憂無慮的童年，卻要經歷一場場殘忍的殺戮、死亡、恐懼甚至是與家人的生離死別。如果能早一天把鬼子趕出去，該多好！

剛一出村，遠遠地，他看到了來村掃蕩的鬼子和偽軍孫麻子一干人。轉身正欲回避之際，就聽孫麻子扯起了他那嘶啞的破鑼嗓子。“喲，這不是那天晚上在據點張貼布告的魏玉杭嘛！見到我們心虛了想跑是吧？ ”“俺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不懂你在說些個啥？ ”他怎么會不懂？三洄河村的黨員和群眾組成宣傳小組，他也是其中一員。黨支部宣傳委員魏乃德，利用上級發的一臺油印機，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紅柳林的一個大古墳里，做編印工作，印了大批的傳單和布告等。三洄河村黨支部受二地委宣傳部長關鋒的指示，由魏立全、許信然、王秀德各帶一組，每組三人，利用夜晚時間，冒著生命危險到各據點張貼，意在瓦解敵軍，同時也促使那些偽軍回心轉意，爭取立功贖罪。“少裝糊涂，跟我們一起進村。 ”

說罷鬼子們便押著魏玉杭回到村里，在村南頭的場院里召集了上百名群眾。整個村子驟然寂靜，剎那間仿佛每棵樹的葉子都在風中靜止了下來。“你，八路……有沒有？ ”鬼子用不熟練的中國話。“皇軍問你呢！這里面有沒有八路、共產黨和抗日家屬，你要老實交待！ ”看著孫麻子一副狗仗人勢的樣子，魏玉杭直覺得惡心。這些年，他跟著鬼子干盡了壞事，八路軍那里有一本黑紅賬，把他的惡行一條條記得清清楚楚，這個王八蛋遲早會遭報應的。“快說！說出來就讓你回家！ ”鬼子把冰冷的刺刀抵在魏玉杭的胸口。“你，說謊，就……”鬼子在脖子下用手比劃了一下。

他看了看眼前的鄉親們，他知道這里面有黨員、八路軍和抗聯家屬。此刻，他明白自己今天是在劫難逃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做出賣自己同志、出賣鄉親們的事情，不能讓敵人的陰謀得逞。否則，他無顏茍活在這個世上，無顏去見那些犧牲的兄弟們。“沒有！ ”魏玉杭口氣堅決。

見他不肯去辨認，鬼子將他綁在梯子上進行毒打，他的眉骨被打裂了，牙齒掉了，血順著眉骨流了下來，他的視線模糊，他看到了人群里年邁的父母悲痛欲絕的臉。然而，這僅僅是一個惡夢的開始。“沒有。 ”他氣若游絲，依舊是那句話。

鬼子氣急敗壞地對他施加更殘暴的酷刑，給他灌石灰水，反復地折磨他。那些炙熱的煙霧在他的喉管、肺葉之間燒灼著，火辣辣的，隨時都會爆炸一樣，煉獄的風暴一遍又一遍地吞噬著他這個堂堂七尺男兒的軀體。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點死吧！快點死吧！死了變成最惡的鬼，剝了這些鬼子的皮，掏出他們的心看看是啥做的。他知道自己真的快要死了，剛剛他還聽到人群中悲憤的哭聲，可他現在什么都聽不到了。他掙扎著，想拼盡力氣最后再看一眼白發蒼蒼的爹娘，還有他疼愛的妻兒，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四周一片混沌，他奄奄一息。

面對寧死不說的魏玉杭，滅絕人性的鬼子把他推入魏東閣的豬圈里，咆哮著、瘋狂地用磚頭將他活活砸死，血迅速彌漫了整個豬圈。

1942年7月22日，三洄河村那個陰霾的上午，倒在血泊里的魏玉杭永遠地離開了。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民，沒有豪言壯語，面對兇殘的敵人，臨犧牲前的最后一句話就是“不知道！ ”他用他的血肉之軀保護了我們的八路軍、地下組織和抗日家屬。

抗戰期間，三洄河村有很多人像魏玉杭一樣，在鬼子面前寧死不屈，最后獻出了他們寶貴的生命。歷史不會忘記，人民不會忘記，三洄河涓涓流淌的河水不會忘記，有一首贊頌魏玉杭的歌曲，至今在這片紅色的土地上流傳。

三洄河的河水呵

傾訴著一位熱血男兒的堅定

你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卻用鋼鐵般的意志

維護了這一方的安寧

三洄河的土地呵

記住了你遠去的背影

鮮血染紅的地方

如今已是滿園春風

三洄河的藍天呵

你的愿望他曾親耳聆聽

你的鎮定 你的從容

換來了你渴望已久的和平

也許，墓碑上沒有你的名字

但是，魏玉杭

一個平民英雄

永遠鐫刻在了人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