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松
我靜靜地徘徊在這殘存的街道上,望著夾塞在構建水泥樓房中的斷壁殘垣,任思緒在歷史的煙云中飄揚。這就是那條有著千年歷史的老街?這是那條承載著偉大而不朽詩篇的老街嗎?破敗與頹廢呈現于世人面前。我的心沉沉的,如同這灰蒙蒙的天空,我極力在尋找喧鬧繁華的過往。難言的失落緊緊攫住思緒的翅膀,我在混沌昏暗中禁不住千百次地問自己,這是歷史的進步還是歷史的倒退?這是一條怎樣的老街啊!
拉開歷史的帷幔,我仿佛看到劉蘭芝飄然而至,焦仲卿款款前行。你看,他們進了永鎮寺,掩隱在人群中相會,無限的深情在彼此凝視中奠定永世的追隨。任封建禮教無情的摧殘,今生今世,千秋萬代,永不分離!苦芝井水浸著蘭芝的相思,相公橋畔留下仲卿守候的身影。皖水河里溶匯美麗的英魂,孔雀徘徊傳唱不朽的篇章。我仿佛看見萬年臺前人頭攢動,臺上演繹對愛情的執著追求和向往,還有對世間黑暗和險惡的鞭撻,唏噓不已,掬一捧熱淚把經典傳詠。鐵拐李脫履潑墨,《興飛》匾彰顯傳奇。萬年臺以它豐厚的底蘊迎接每一個輪回,張揚盛世的旋律。我仿佛看見李白來了,他徜徉在小吏港街頭,在萬年臺下瞻仰,在孔雀墳前追思,吟誦:“孔雀東飛何處棲,廬江小吏仲卿妻。為客裁縫君自己,城烏獨宿夜空啼。 ”王安石來了,歌詠:“小姑未嫁與蘭芝,何限流傳樂府詩……”張恨水也來了,大作家踏遍四鄉八鄰,尋訪焦劉民間故事。老街留下他們的足跡,孔雀墳前繾綣流連,低吟傳唱。
我仿佛聞到老街的茶肆酒樓里飄出的氤氳茶香,怡紅院那逍遙自在的公子哥,陪著下江而來的客商,紙醉金迷,夜夜笙歌。還有那喚醒黎明夜空的燈盞,在簟子行里以它的熱情接待四鄉的簟農,成就它流通南方諸省,甚至飄洋過海,送去一縷清涼。舒席,以它在巴拿馬的金色獎牌,詮釋潛懷兩縣先民的智慧,解讀老街簟子行曾經的繁榮,衍生出拂曉之市。我徜徉在青石鋪就的街道,凝視中間軸線的石板上被歲月碾出深深的凹槽,這是四鄉的農人推著獨輪車載著大米、竹簟?抑或帶回滿滿的年貨?這原本是兩層木板樓,臨街卸下廂板門就是店鋪,伙計吆喝著上街的人們,街道仄小而又悠長,市面顯得擁擠而又繁雜。曾幾何時,那閣樓上讀書的少年,歇息之余探頭觀望這喧鬧的街市,還有對面那鏡前梳妝的少女,一展婀娜身姿,或許有一種偶然讓彼此的眼神相遇,對眸中少女迅即游離,那份慌亂和羞澀掩飾姑娘對美好的向往?
我幻想歷史的腳步在這一刻停下來多好啊!
悠悠皖水河環繞這古老的鎮子,如同慈祥的母親守候著自己的孩子,以她的乳汁和血液滋養著這塊富饒的土地,仿佛在昨天,千舟揚帆,百舸爭流。
如今的老街,已不見那往日的車馬喧囂,人聲鼎沸,如同被遺忘的驕子遺棄在歷史的角落,默默承受孤寂和冷漠。我杵立在街頭,任寒風肆掠,如同站在歷史的某個拐點,審視它的前世今生,歷史固然向前,現代文明卻不能建立在歷史文明的廢墟上,以它的沉沒和毀滅作為代價!我禁不住俯下身子,匍匐在你的胸前,傾聽你的委屈,領會你的期盼。我翻開歷史的畫卷,歷數曾經的繁華,我發現在你深厚的土壤里蘊藏著無盡的寶藏。
我躑躅在老街的街道上……
那是拂曉?當人們還在夢鄉的時候,小市人以他們的勤勞迎來黎明前第一縷曙光。
那是黃昏?當夕陽落下天際華燈初上的時候,上街下街古老的柵子門合上,小市儼如安靜的城堡,如同處子把塵世拒絕門外。
那是人間芬芳四月天?半月塘旁柳枝青了,庭院里的桃花紅了,祭祖的人們不忘在孔雀墳前插幾支香柱,添幾朵素花。
那是細雨蒙蒙的傍晚,路燈下你一襲淺藍的繡花旗袍,頎長身段,是那么典雅端莊,風姿綽約。一柄天堂傘灑下一末黑色的瀑布,驀然回首,潔凈白皙的臉頰在燈光下一如帶露的荷花,嬌艷嫵媚。路燈拉長你的倩影,似乎把幽靜的老街拉長了許多。高跟鞋叩在青石板上,篤篤聲是那么清晰,仿佛是從久遠走來,又好像向未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