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文清/文

我在農村上小學的時候，一年中要有三個假期：麥假、秋假和年假。麥假是麥子馬上要動鐮的時候，各學校都要放假半個月。老師學生都要投入到夏收、夏種、夏管的生產當中去，那時還是人民公社體制，各村成立大隊“三夏”生產指揮部，搭上棚，按上大喇叭，公社和大隊干部吃住在棚里，統一領導各生產小隊的“三夏”生產。現在看來，純屬多此一舉，好像農民不會種地似的。我們小學生，干不了大人們的體力活，撿拾麥穗就成了份內的差事。

早晨，地里的麥茬子上濕露露的，是拾麥子的好時機。我們在老師的帶領下，來到收割過的麥田。老師在地頭派任務，每人分幾耬。老師在前面講故事，吸引著大家共同前進，同學們把拾起的麥穗整齊的一堆一堆的放在身后。大家正在專心聽老師講故事，突然不知誰一聲尖叫“長蟲”（蛇），人們一下子圍了過來，先觀察一會兒，然后拾起坷垃冰雹般投向長蟲，直到把它砸死才算完，人們又恢復了平靜，邊聽老師講故事邊拾麥子。“噌”的一聲一只小兔子逃跑了，人們的注意力一下子又集中到兔子身上，起身追去，前面兔子拼命的跑，后面一幫小朋友玩命的追，越追越遠，直到確實追不上了，人們才吹著牛皮而歸。一個伙計說漏了嘴，自稱比狗跑的還快，人們一下子全笑了，自己也立刻反應過來，沖著第一個笑的去了，兩個人撂起了跟頭。逮著一只螞蚱，也要把它的大腿的下半截插進兩根麥秸管里，讓它前面的小腿不停的在空中舞動，身子不斷的點頭。碰到長蟲和小兔子、鳥窩、螞蚱是經常的事，就這樣邊玩邊干。到了地頭后，各自按原路返回，把撿拾的麥穗一堆一堆的斂起來，裝在背筐，送到生產隊。一一過秤后，憑數量給予本子或鉛筆不等的獎勵。

老師組織學生撿拾的麥穗要交到生產隊。有些大人們撿拾麥穗是占為己有。隊里收工后，一般是女社員就組成了一個游擊隊，拾麥穗貼補家用。如果碰到還沒有拾過的麥子地，人們箭一樣沖進地里，并不斷的用眼睛的余光觀察情況，防備看地的人逮住沒收“勞動成果”。有時，我們小孩子也跟在后面，拿著一塊高粱面的窩頭或者棒子面的餅子，提溜著水，給大人幫幫忙。有一次，我和鎖利子跟著大人去史張大隊拾麥子，走到公路上累了，我倆干脆坐在路邊的樹下看汽車，看著好長時間才駛過來一輛小蛤蟆車，就覺得非常稀罕，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評論一番，在小伙伴面前有鼻子有眼的炫耀了好長時間。

在那個糧食極度匱乏年代，全年畝產超過二百斤叫“過黃河”，超過四百斤叫“過鋼要”，超過六百斤叫“過長江”。那時，一畝地的產量也就一百多斤，好的生產隊每年每人分二三十斤麥子，秋后每人能分一二百斤棒子或用高粱、地瓜折成糧食做口糧，不足部分就只好靠國家的返銷糧活著。家里來了重要的客人，才能吃上點白面兒解解饞。撿拾麥穗補貼生活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個麥假期能拾個二三十斤麥子，一家人高興的不得了，就像發了大財一樣。

現在，小麥畝產達到了一千三四百斤，聯合收割機收的干干凈凈，即使再有遺落的麥穗人們也懶得去撿拾了。人們從繁重的田間農活中解放出來，發展養殖、加工、商貿，還有眾多的年輕人常年在外務工，小日子是一年更比一年強。雖然過去那種收麥子、拾麥穗、軋場起場、揚麥子的環節，已經成了遙遠的回憶。但是撿拾麥穗作為“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節儉美德，還是應該一代代傳承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