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文
天蒙蒙亮,月牙還掛在云角,爹已經起床磨刀了。他弓著背,蹲在河邊,像一尊厚重的雕塑,嚓——嚓——鐮刀在光滑的石板上磨得雪亮雪亮,這且還不放心,爹又用大拇指在刀尖上來回那么一比滑,瞇著眼方滿意了,而后回家吃早飯,娘已經煮好了滾燙的粥。
我已經準備好了小籃子,要當爹的跟班,在地頭拾穗子,回家喂雞喂鴨。爹看出我的心思,摸著我的頭說,現在不能去呀,早上的麥田,露珠打過濕漉漉的,不好割,得過了晌午,太陽將麥稈曬干曬透了,這樣才不費力。娘胳膊受了傷,只能干一點簡單的家務活兒,不能去麥地。吃過午飯,娘給爹遞來草帽水壺毛巾,說爹要苦幾日了,她拗不過我,還是讓我跟著爹走了,娘在我的頭上系上一塊遮陰的紅頭巾,囑咐我:“不要瞎玩,給你爹遞個水,別懶著。 ”
爹領著我出門,繞過幾條彎彎,一面走,誘人的麥香氣撲鼻而來,麥地里的人一眨眼也變多了,喧嘩的聲音將附近打歇的鳥兒驚醒了,變魔法兒一樣,從樹叢里撲棱棱地飛了出來。大伙兒都卯著勁兒,不知誰一聲吆喝,麥田里的男女勞力就像戰場上的勇士,不約而同地彎下腰,開始動作,誰都不服輸,誰都自認自己的麥子才是顆粒最飽滿最好的,刷刷,刷刷刷,他們手里的鐮刀在太陽的照射下,亮的像天邊忽閃的霹靂,爹也不甘落后,叫我去附近的大樹底下躲陰涼。
我托著下巴,盯著地里那閃光的一片又一片。大人們手起刀落,幾乎是一樣的動作,一茬一茬的麥子便無聲無息地躺在了地上。有人吼了幾聲腔,大伙兒的速度更快了,太陽漸漸西沉,麥田里的麥垛堆壘的像金疙瘩,閃著金子的光,爹的汗水一滴滴地滲進泥土里,胳膊越來越粗壯,而皮膚也奇異地和和泥土接近。
我給爹送水,爹咧著嘴沖我一笑,拿起一根麥桔桿,問我香不香?我傻傻地笑。“妮兒,只要是憑力氣活種下的,都香著哩。 ”
爹喝完了水,又去河邊洗臉。我接過爹的鐮刀,對著高高的日頭,模仿著他的動作,舞著鐮刀旋一個圈,生澀地割下一小撮麥桿,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勇猛的小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