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聞琴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
走在寂靜的校園,沉浸入故紙堆中,卻又讓我想起小時在農村,五月芒種那一片繁忙的收麥景象。麥收時節的天氣,往往說不出的好。金色的艷陽照耀在金色的麥田,金色的麥田堆壘成金色的麥垛,金色的麥垛里藏著皮膚金色的頑皮孩童。
那時的農村,還沒有普及現代化收割。收麥的工序很多,繁瑣繁重,每一道都是靠人工,靠農人的一雙雙黧黑粗糙的手。那幾天里,父母流出的汗水是最多的,可在飲食上也是最好的,他們在艱苦的勞作之余,并不虧待自己的肚皮,閑時吃稀,忙時吃干。我也能吃上油汪汪的烙餅,雞蛋蔥花兒炒飯,吃飽喝足,屁顛屁顛地去學校,一天也不覺著餓。
我上著學,不能幫父母的忙,但可以在放學路上幫著撿幾粒麥穗,或者扯開大步,一路奔跑趕回去給父母送茶送干糧。布谷鳥叫得那個歡,我的腳步也跑得那個歡。風吹起時,我聞見了麥田四周散發的香氣,那濃烈的芬芳氤氳著我的鼻翼,讓我想起爹用麥子釀的烈酒,想起娘手搟的長長面條,想起大冷天蒸籠上的熱饅頭。
烈日高照,我看到了麥田里的另一個世界,平時少言寡語的木訥村人在這一刻都釋放出了本能和天性,他們變得異乎尋常的熱情、頑強。這里是他們的角斗場,他們都是勇猛的非贏不可的戰士。可我又看到了他們的滄桑。一個馱著背的老婆婆,匍匐在地里,雙手顫抖地捧著麥穗,嘴里絮絮叨叨。老婆婆歷經新舊社會,討過飯,挨過餓,明白這一粒粒的麥穗,比金疙瘩還金貴,少吃幾粒,興許會餓死,多吃幾粒米熬成的湯,也就能多一口氣活下去。
很快就到黃昏了,夕陽將挑著擔子的男男女女,拖成一個個疲憊的長影子。南風吹過,說不定還會下雨,成熟的麥子可禁不起雨打水浸,會爛會發霉。在女人們的催促下,男人們加快了腳步,一路打著號子,挑回家里,仍舊不得歇腳,還得趁著明亮的月色將麥穗兒脫粒,在人工制成的脫粒機上,梆梆梆地敲打,一直敲到月亮躲進云層,敲到第二天晨曦初綻大公雞兒喔喔喔地打鳴,敲到自家的女人給他們端來一碗滾燙的雞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