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慶玉
不管世上有多少詩篇,歌頌母親的詩篇永遠是最感人的。
今年是母親過世20年整了,記得母親剛去世的幾年,我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心靈已無家可歸,突然間,感到自己孤獨無靠。再回老家時,總感到還有她的聲音,還有她的影子,睹物思親,淚在心里流。但她畢竟走了,再也聽不到娘的呼喚,再也吃不上娘做的熱飯。后來,也只能夢中相見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時而有言,時而無語,有時候我還會在夢中焦急地埋怨母親:“你上哪兒去了,這么久也不回家!”醒來時呼喚母親的聲音未落,迷離中淚水已濕透了枕巾。
去年立冬的這天,妻子把過冬的棉衣、棉鞋拿出來晾曬,我又看見母親生前為我做的那雙棉鞋,青里子,黑幫白底,條絨布料,我拿在手里,思緒的帷帳又被撩開……那是1983年我剛從外地調回來時母親給我做的,當時條絨布料是時尚優質布料,看著鞋底那密麻整齊的針眼,知道母親用了不少的心思和功夫,肯定是熬了不少的眼,我舍不得穿,就珍藏起來了。后來時代的步伐加快,皮棉鞋占據了主流,我再也沒有穿過,只是偶爾拿出來摸摸,感受一下母親的氣息。說起母親的針線活,我從小就有自豪感,小時候買不起城里的洋布、花布,都是母親自紡自織。她憑著勤勞智慧的雙手,巧思細想,為我們全家和鄰居做出許許多多好看的粗布衣裳來,布的色澤和質地俱佳,圖案和印花美麗,雖說趕不上江南的刺繡,但至少算得上當地的工藝品,后來在外地工作時,同學同事都托我帶過。村里村外的婦女們也常到我家來討教,母親都是耐心地將印染配法和挑經入緯、穿梭手法等織布要領傳授給大家。有時她會忙到深夜,我睡覺醒來時還聽到織布機咿呀咿呀的聲響。時至今日,母親生前用過的織布紡線機都還在老屋內珍藏著。
記得小時候,農村的冬季沒有任何取暖設備,屋里結冰是常有的事。寒冬的早上怕冷不愿出被窩,都是母親把棉褲棉襖在灶口上烤熱了再給我穿,哄我起來。直到現在,我還能記得那帶著煙火味的棉衣裳。
有一年的中秋節前后,我和小朋友玩耍時,不小心讓水車鐵輪把手指扎破了,血流沾衣,疼得厲害,我哭著攥著手跑回家,母親見了一驚,一句話沒說抱起我就往村衛生室跑去,她的眼淚帶著溫度一滴一滴的落到我的臉上,我知道,我的手在流血,而母親的心在流血。后來我右手中指上留下了疤痕,但我要感謝它,因每當看見它時,就能想起母親當年抱著我奔跑的情景。
還有一年的冬季里,母親領我去外婆家時,下起了大雪,傍晚時分了還在下,外婆全家都勸我們住下,但我小時候有個毛病,從來不愿住在親戚家里,母親為了我,冒著大雪牽著我的手向家摸,因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分辨不清哪是路了,還要十分小心田地里的井坑,所以,十幾里的路程走到了天黑才到家,我和母親都變成了雪人,奶奶和父親趕快抱來棉柴,點著火給我們烤手烤腳,母親把我凍紅了的小手捂進她的懷里。我感覺又暖又癢,看著母親額頭上被火烤化了的雪水,我的心里有些酸楚和內疚。
今年的清明我又回到了老家,家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跳躍著童年的記憶,親人們的聲音仿佛還在院里回蕩,母親好像在某一個空間正笑盈盈地看著我們。她不會走,這里永遠是她的老家,她的音容笑貌也會永遠的活在兒女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