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宇
雨薇在城里的姨家住了半年。回到老家,吃飯的時候,再也不用娘端過來的粗瓷大碗,而是換了一個雕了花紋兒的細瓷小碗。爹說:“就那小碗兒,喂鳥還行,能吃飽?”娘說:“這孩子在城里養得嬌了,怕是咱這個籠里養不下了。”
雨薇笑笑,喂雞喂豬,下田勞動,該干啥,還干啥。不忙的時候,她坐在自己的閨房里,捧著一本書看得入迷。她把房間打掃得纖塵不染,還有一股香氣。雨薇喜歡下雨的日子,坐在窗前看書,時不時伸出玉指,揉一下眼睛,輕輕地彈掉淚水。
雨薇坐在鏡子前,描眉畫眼,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在街上自然招蜂惹蝶。卻沒人來提親,都說這女子看著養眼,像林黛玉,可不是過日子的女人。雨薇聽說了,笑道,我還看不上呢。
爹娘害了怕,咱孩子是不是精神病啊?
雨薇一點兒也不精神病。雨薇干農活兒,風風雨雨,泥泥水水,身上卻不見臟,如出水荷花。一件舊衣服,穿在她身上卻顯得風姿誘人;哪怕是一個補丁,也被她補成一朵花。
直到28歲,才嫁給鎮上的一個小老板。
小老板在建材城經營著一個銷售油漆的門店。雨薇說:“這樣做下去,能掙多少錢?咱自己就不能生產油漆?”小老板說:“需要資金,還得注冊商標,處處打理,難啊。”雨薇說:“咱不能怕困難。困難是個啥?頂過去了就好辦了。否則,咱這個門市就是盆景,永遠長不大。想做參天大樹,豈能怕風雨!”
在雨薇的攛掇下,小老板硬著頭皮跑貸款,買了設備,建起廠房,招了工人,機聲隆隆生產出第一批產品,小門店變成了油漆企業。雨薇又攛掇小老板到工商局注冊商標,選來選去,注冊了“雨薇”。
銷售成了問題。小老板要不惜重金做廣告,雇人搞推銷。雨薇攔住說,打住,打住。雨薇把產品送給本地家具廠的廠長老麻免費試用。老麻的家具廠用了,質量很好,又節省了遠程運輸費,就開始使用他們的“雨薇”牌油漆,價錢讓老麻說了算。一家用了說好,就是活廣告。接著,好幾家家具廠要試用,很快就打開了銷路。
客戶多了,價錢自然要上去,雨薇要提價。老麻說:“用你的油漆已經習慣了,成了老客戶,你怎么漲價了?”雨薇笑笑,瞇著眼睛說:“以前是賠錢賺吆喝,業務量大增,豈不是要賠死啊。”
有一次,油漆在環保上檢驗出瑕疵,老麻說算了,湊合著用吧,毀掉了怪可惜的。雨薇堅決地說不行,必須換掉。
那一次損失了好多,小老板心疼得不行。
還有一次,雨薇發現老麻家具廠為了產品的顏色一致,每次都要調配油漆。她跟老麻說:“我為你們調配油漆吧,保證色澤一樣,這樣就免得你們再調配了。”“那真是太好了,省了我們的一道工序呢。”老麻自然高興。
都說雨薇把企業做大了,有錢了,雨薇這么愛打扮,還不穿鳳凰羽毛啊?說不定有多妖艷呢。父母進城,發現雨薇穿的是老粗布,腳下是草鞋,露著紅紅的腳趾甲。臉上不施粉黛,手上也沒有戒指。
父母說,這孩子,有錢了倒不會花了。
雨薇笑得彎了腰,白牙似玉,明眸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