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永森
??? 盡管我走過千山萬水，瀏覽過風(fēng)情萬種的異國他鄉(xiāng)，可家鄉(xiāng)的那只小船，卻一直掛在我的心上。
??? 當(dāng)我們倆都光著腳丫的孩提時刻，我們就整天一起嬉水，跟著大人扛船槳，抬漁網(wǎng)。
??? 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我們倆擠在一只小船上，比一比誰的讀書聲更響亮。
??? 不知不覺中，我們都開始萌生出好多的憧憬，不知道能不能實現(xiàn)，反正是到了一起，說起來，都是那樣眉飛色舞，那樣興致勃勃。說得最多的，是盼望對方能有很大的本事，能當(dāng)模范或者英雄。
??? 突然有一天，我被通知去當(dāng)海員。我第一個把這消息告訴給她，她驚喜地喊：“真好！我就知道你的本事會有用處。”
??? 是她親自劃著那只小船送我去公司參加培訓(xùn)。她使勁搖著櫓。小船漂漂悠悠向前移著，她突然說：“俺娘給俺定親了。”“噢……跟誰？”“西礁的玉強。”
??? 我見她搖擼的勁頭大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狠盯著遠方。
??? 小船突然加速，撞起的一束浪花飛撲在了我倆的頭上和身上。她的短發(fā)被海水緊粘到了臉龐上，衣服也緊緊貼到了身上。我的眼睛模糊了，不自覺地抹了一把臉，嘴里的海水咸咸的，使勁咽了一口，壓下了堵在嗓子眼的酸酸的味道。她回頭看了我一眼：“你沒帶手絹嗎？”順手把手絹丟給了我：“擦一下，別這樣……”其實那手絹也是濕的。
??? 我在夏威夷的金海灘看穿著比基尼四處兜風(fēng)的金發(fā)女郎，在佛羅倫薩姹紫嫣紅中看目不暇接的美腿，在斯特拉福，領(lǐng)略莎士比亞故鄉(xiāng)小鎮(zhèn)的悠閑風(fēng)光，都沒有鉗制住我思念家鄉(xiāng)的那只小船。
??? 我常常恨自己，為什么就不能讓自己駕馭的這艘船行走與那條小船同一條航線。
??? 每每航行到家鄉(xiāng)的近海邊時，我望眼欲穿地眺望家鄉(xiāng)的那只小船，可是隱約望到是祖國南海的那道指引我出航的燈塔光束，好似看到了她那雙對我說話的眼睛。這時，我的期盼隱隱得到些許安慰。
??? 時光荏苒，十八年后的那個秋天，我到青島休整。在棧橋上偶遇她領(lǐng)著一個灑脫俊俏的男孩在留影。看男孩的那雙大眼睛就明白了，那是她的兒子。
??? 我們倆幾乎同時用眼睛鎖定了對方，把腳步停下來，互握住了手。我們好像都感到了這種大眾化禮遇的不自然。她側(cè)臉對兒子說：“這是你海子舅舅”。說話間，她用力攥了我的手一下，然后松開。“噢，我知道了，媽經(jīng)常說起你，要我好好學(xué)習(xí)，像你那樣有出息！”孩子陽光帥氣。“是啊。這不，我讓孩子報考了海洋學(xué)院，我就希望他以后能在海洋上做點事情。她說著話，” 眼睛里的光好像要讓我聽懂她更多的意思。
??? 我認(rèn)真瞅著她的臉，仍然是日夜縈繞在我腦海中的樣子。還是原來那個樣子的短發(fā)。只是眼角暗暗地多了幾道皺紋。“還劃著那條小船下海嗎？”我情不自禁地冒出了這句話。“不用了。村里都買了用機器的大船。她稍一思襯：” “那條小船我舍不得丟棄，我要好好保存著它！”說著，她的眼里開始閃光，是潮潤的光。她使勁睜了一下眼睛，抿了一下嘴唇：無論換了什么船，“ 也跟你走不了一條航線。”
??? 我又航行在了茫茫的海洋中。看前方有時波光粼粼，有時駭浪滔天。腦海中時時隱現(xiàn)的還是她那張臉，我就像電腦畫圖那樣，努力地想象再多少年以后她的臉上增添了多少皺紋，卻怎么也畫不出她衰老的模樣。
??? 我橫下一條心：等退休了，回到老家，好好守護那條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