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利
老呂下巴上有顆碩大的痣,足有一角錢的硬幣那么大,痣呈暗紅色,上面還長著一撮特別顯眼的黑毛,飄飄然像山羊的一縷胡須。雖然他才二十八歲的年紀,可那顆痣襯托的臉部很老氣,所以人們不叫他小呂,而習慣叫他老呂。
老呂從懂事那天起,就為這顆痣萬分苦惱。特別是參加工作后,見到他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他。他雖表面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背地里卻暗暗哭過許多回,甚至死的念頭都曾產生過。他不愿往人多的地方聚,平常同別人說話,最怕提“痣”這個字。
對這顆討厭的痣,老呂還真拿它沒辦法,就連痣上的毛也不能損傷半根。也許是巧合,也許真是神物,他每每采取消滅它的行動后,就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倒霉事。剛參加工作不久,他想把痣上的毛剪短些,這樣也許人們詫異的眼光會輕些。可他剪短痣毛的當天,上班時就無緣無故地將自行車騎進臭水溝里,弄得渾身臭哄哄的,還摔掉了兩顆牙。之后又接連幾次剪痣毛,也都攤了事。因此,他再也不敢打這顆痣的主意了。
老呂走在大街上,總是不斷地留心察看別人的下巴,很希望人群里會出現一個同他一樣長著大痣的人,那樣一來對自己也是個安慰,至少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并不孤單。但別人的下巴總是干干凈凈的,即使偶爾有人長著痣,也都如米粒那么一點,像他這等大痣的人一個也找不到。他懊惱的時候,就情不自禁地用手捋痣上的毛,時間一長,竟成了他的一個習慣,只要手頭上不是干活,手指就在下巴處捋來捋去。
周圍的同事對老呂的痣已由乍接觸時的新鮮好奇轉而為平淡無奇了,當外單位的人背地里議論老呂的痣時,同事們只是無所謂地一笑了之。有好心的同事曾給老呂出謀劃策,勸他到醫院切除這顆痣,但老呂懾于剪痣毛后所出現的禍事,對同事們的好心只是報以感激的微笑,并說這痣不擋吃不擋喝,長著也不礙事。
老呂早就到了男大當婚的年齡了,有好心人給他介紹對象。每次見面,姑娘們都因他下巴上的大痣而不再愿意同他處下去,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在一個炎熱的下午,他毅然決然進了醫院,掛了號交了錢,準備迎接肉體上的痛苦和不知是什么的塌天大禍。然而,事實上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復雜,去掉大痣不用刀不用剪,只用一種能放射激光的儀器,幾秒鐘就除掉了這個令他煩惱了二十幾年的東西。
由于懼怕出現禍事,老呂在家休養了一個月。休養期間,他一天兩次往激光穿透的部位抹一種叫疤痕靈的藥膏。待到上班那天,臉上竟像正常人那樣光滑平整,原先那突出醒目的大痣再也不復存在了。
他面帶微笑地走進辦公室時,同事們一個個抬起頭,十分疑惑地用陌生眼光看著他,好像走進來的不是老呂而是外星人。過了好一會兒,人們才哄堂大笑起來,男人笑得前仰后合,女人笑得不住捂肚子。老呂的臉驀地紅了,悄悄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尷尬的樣子像他第一天才來上班時那樣,說笑不是笑,說哭不像哭,一副傻乎乎的模樣。
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同單位的人一見到他就笑,那笑里除了好奇新鮮外,還摻雜了惡作劇的成份。有人對他說,剛習慣了你,現在又不習慣了。更令老呂后悔不迭痛苦不堪的是,他的手也如失去了伴侶一樣,孤單無著落了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