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土坯
□梁繼志
“土墻土房,冬暖夏涼”,老家魯西北鄉村的俗語,如一支看不見的船槳,撥動著游子的心海,攪起往事的圈圈漣漪。如夢似幻的昨天,和泥脫土坯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上世紀80年代前,父老鄉親們忙完生產隊里的農活,便將大把時間用在修房蓋屋上。吃好住好的日子只是一種期盼,能吃飽飯、湊合著住就不錯了。土房土屋,家家如此。那時蓋房沒有磚瓦可用,少量的磚也只是用于壘地基。脫土坯蓋房壘院墻,就成了農村一項必不可少的最常見的活兒。
童年的我,常跟在長輩身后,看著他們挖土,堆成小山狀,再用鐵桶挑來水,準備和泥。水和土攪拌第一遍后,便把鍘碎的麥秸摻入其中。這樣反復地調和,直至水、土、麥秸均勻攪拌在一起。
和完泥后,須選一塊空地平整好,再把事先備好的坯模子用水浸泡。木質的坯模是長方形的,兩邊拴著鐵絲提手。脫坯時,兩人干會快一些,一人鋤泥,一人手拿抹刀將放在模子里的泥來回抹平,然后提起兩邊的鐵絲,一塊土坯便大功告成。脫出的土坯擺放要有間隔,這樣便于陽光曝曬,也易于搬動。如果天氣晴朗,一天一夜就可以雙手搬著豎起來,交叉著放,這樣干得快。一旦干透,便立刻用小車推到院門前摞起來備用。因為一旦遇到雨天,就很麻煩。一人脫坯會慢一些,但干得活兒細致。脫坯的時間,一般選在麥收前或秋收后。這樣一不耽誤農活,二能避開雨季。如果急著蓋房壘院墻,那只好雇人。 5到10人的場面很壯觀,大家邊說邊笑邊干,還會招來一些旁觀者。干活熟練的脫坯匠,抹得平、脫得快。看著擺放的土坯,猶如檢閱列隊的士兵,心情愉悅。之后會卷一袋旱煙,喝一陣大碗茶。喘口氣的間隙,會叮囑小工,把泥和得勻和些,這樣脫出來的坯,既美觀又結實耐用。泥稠了不行,稀了也不行。鋤泥的小工,都是年輕力壯者,常常是一人供兩個脫坯匠。
童年的我,會偷偷抓一把泥,躲在樹蔭下將泥團反復揉,再捏成小貓小狗樣,或捏成窩窩頭樣,和小伙伴們比賽摔著玩。上初中時,我就開始學著脫坯了,這樣的活兒不僅動手還要動腦,往模子里鋤泥,要心中有數,泥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而且體力不足也干不了。
改革開放后,農村多種經營遍地開花,鄉鎮磚瓦廠雨后春筍般涌現。脫坯的活兒越來越少,磚房磚院墻進入了尋常百姓家。偶爾用土坯,也是少量的。如今,就連脫坯模子在農村也很少見到了。后輩人,也只能聽老人聊天時說起。
前幾年老家拆舊蓋新,走進老宅撫摸著一塊塊浸透過汗水的土坯,油然心生感慨。我感激這由土坯壘砌的房屋,伴我度過了歲月的春夏秋冬;難忘這些無言的土坯寄托的情感,伴我見證了日子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