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榮河
你是一株野菊,一株溝坡上的菊,不是東籬下的菊。身居廣袤的平原,甭說一輩子,就是幾輩子,你也無緣見到南山。
其實,你有自知之明。你知道——南山屬于陶潛,屬于瀟灑與浪漫。于是,可憐的你,注定要錯過詩情,注定與畫意無緣。但小小的你并不因其卑而氣餒,也不因其微而自賤,而是始終以柔弱的身軀,固守著屬于自己的一點地盤。盡管身畔冷風嗖嗖,你仍以柔弱得近乎讓人心疼的小花朵,綻放著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燦爛。
你是一株野菊,一株寂寞的菊, “共評花索不是句”的菊。縱使再到來年的重陽日,也不會有新的客人造訪。常在你身旁匆匆而過的,總是些瘸腿的蚱蜢,忙著過冬的螻蟻。
能夠與我——一個凡夫俗子相遇,無論對你還是對我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機緣。我不是花癡,但我知道“此花開盡更無花”的道理。至于這荒郊野外,你當是大地上的最后一束爛漫。風刀兒已經開刃,霜劍兒已經出鞘,你的大難之日,已經為期不遠。明明知道正一陣陣地接近死亡,但仍舊釋放著最后的芬芳。僅僅這點,足以讓太多奇花異草汗顏!
你是一株野菊,一株普普通通的菊, “滿城不是盡帶黃金甲”的菊。你不需要令人仰止的志氣,也不具備意氣風發的豪氣,你只擁有最坦然的地氣。
溝坡也好,荒野也罷,只要扎下根基,就會倔強地萌發、長葉、伸枝、開花。不需要誰來施肥,誰來除草。對于野菊來說,雨水就是最甜美的甘露,野草就是最貼心的知己。眼瞅著一朵朵艷麗的花相繼走進花季,小小的野菊不燥不急,野菊明白——每朵花兒都有屬于自己的花期。
與你對視,也許產生不了多少靈性,但總會在內心里滋生出些許野性。在都市鋼筋水泥籠子里嬌慣過的人兒,恰恰需要的,就是一點野性的洗禮。
與你對視,需要俯下身軀。與弱小者交流,高高在上,往往換來對方的置之不理。每個生命都有屬于自己的偉大,都有被別人尊重的權利。
與你對視,最好凝神屏息,默默無語。只需要心與心的交流,心神相通,自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