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明
國慶假期回老家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那棵柿子樹,還有掛滿枝頭的柿子,又圓又大。
它沒長在母親家的宅基地上。母親門前有三棵果樹:桃子的枝頭已經光禿禿的了,沒有葉子的枝椏像孩子用鉛筆在墻上的涂鴉;枇杷的葉子還是綠色的,葉子邊沿長了一層淺白色絨毛,如覆上了薄霜;最有活力的應該是靠近柴垛邊的桔子樹,伸出的枝條、葉子像還在過夏天,每片葉子如打了蠟般閃爍著光亮,結出來的桔子也是綠色的,稍微淺淡點,不仔細看還看不清楚。這棵柿樹就離桔子樹不遠,伸出手就能夠到。
深秋時節,村莊里的樺樹葉、梓樹葉都焦了,被火烤過一樣打著卷兒,熏過黑煙,紛紛墜落在頭天淋過一場細雨的泥土上。那棵柿子樹上的葉子也被秋風抽落,快落盡了。
落盡樹葉的村莊變得敞亮,陽光嘩嘩地瀉下來。
記起這棵柿子樹,緣自于我的味蕾,透過時光的縫隙,我回到了去年這個季節,太陽仿佛不曾轉動,天空也不曾變換過容顏,我的車子也停在那棵枇杷樹下沒有移位。
暖陽里,母親在往后面的車廂擠塞著秋天的收成:紅的辣雞、土色的蕃薯、黃色的熗豆角、樹根一樣的山藥……都是菜地里出產的。母親說,就是雞生蛋慢,罐里存了半個月還不到三十個。也就在母親嘮叨的時候,隔壁的大媽從桔子樹后面閃出來,腳步聲“蹬蹬” 急促而有力,地, 她一手拎一只挎箕,里面堆滿了柿子,青黃色,看似又大又圓的柿子卻是有點方形,一層壓著一層,一個挨著一個,豐滿而又充實,沉甸甸的。
她聽母親說我喜歡吃柿子的,也不知道八十多歲的她怎么摘下來的。那棵柿子樹好像不矮啊。
回城市的一段日子后,捂熟透的紅柿子成了我每天的零食,拽開下面的柿柄就像揭開蜜罐的蓋子,里面的瓤軟軟的像糖稀,像從蜂箱里剛割下來的蜜,像……一個字:甜!
那種滋味尚未淡去,滿樹的柿子又在招我回村。我的車依舊在村頭鉆進鉆出,依舊在鋪滿落葉的小道上獨自彳亍,也有點煽情般蹲在兒時洗澡跳水的小橋上沉思。在房子前后環視時腦子竟然有個念頭閃過:將屋前屋后的空地栽滿柿子樹,到它們掛果成熟時,在秋陽下該是一種什么樣的風景啊!
準備返城了,我在母親家吃飯時問怎么沒看到隔壁的大媽,母親沒好氣地說,鬼知道啊,我又不跟她說話。我問她怎么了,隔壁鄰居的,有什么不和?母親說,還是上半年為后面種豆子的事爭了幾句,到現在還沒說話呢。我笑她,你們記恨心怎么這么強,一點點小事何必計較得這么清楚,兩棟房子平常就兩個人,多跑跑,有什么事情也有個照應。母親說,話是這個理。
第二天走的時候,在江堤上我終于見到背個蛇皮袋的鄰居大媽,我停車問她忙什么,她說在女兒家住了幾天,問我去哪里,我說回城,那邊有事催得急。我說,我母親的脾氣不好,讓她多擔帶點。大媽說:“我不計較她,都快進土的人了。”想想又對我說:回去摘點“柿子帶走啊。” “你們我說:和好就好了,東西車子裝不下了。”
事實上也是的,車子里裝了很多,盡管沒有柿子,但我心里還是有柿子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