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合

魯北農村有一風俗，老丈人過世，當女婿的前去吊喪，是要拜祭的。上了歲數的人，特別是一些老年婦女，看出喪的時候，專門看女婿拜祭。直到過世的人入土多日了，對人家女婿拜祭的評論，還在相互熱議著。哪家女婿如果有一個動作拜“瞎”了，將會成為永久的笑談，使這家女婿從此大跌顏面。

柱子他岳父死時，柱子不會拜祭，柱子說，他拜不了祭。

爹說：“拜不了可不行，你岳父就你一個女婿，這祭你是逃不了的。而且，你拜不好都不行，人家會笑話。”爹又說：“其實拜祭也沒什么，就幾個步驟，我說給你：先抓個揖兒，趴下磕兩個頭；起來往前走幾步趴下再磕一個頭；然后轉回來，再趴下磕倆頭。一共磕5個頭，這叫5拜禮，現在一般的也就是5拜禮。記住了嗎？”

柱子說：“不拜祭，哭行嗎？我想哭。”

爹說：“哭不行，人家笑話。當女婿的哪有哭的？你沒聽說過嗎：‘兒子哭是震天動地，閨女哭是真心實意，女婿哭是驢駒子放屁’，咱可不落這話把兒。”

柱子前去老丈人家吊喪，當他來到岳父的靈前時，看熱鬧的人見死者唯一的女婿來了，便一下子圍了上來，看柱子如何拜祭。柱子一見這么多人圍住了他，心有些慌，他記著爹的話，要先抓個揖兒，便伸開雙手朝下抓了一下，可他這一抓，立即引起一陣哄笑，有人笑著說道：“娘哎，這是抓啥呢，哈哈哈……”人們這一笑，柱子心里更沒底了，他趴下來磕頭時，竟忘了磕幾個了，他一連磕了倆頭，還要再磕時，被一把拽起來：“行了行了，到前面再磕。”柱子一開始就忘磕幾個頭了，又引起一陣大笑。柱子的臉紅到了耳根，他真不知往下該怎么拜祭了。當在靈前望見岳父的遺像時，不知怎的，柱子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涌了出來。

柱子想起了岳父與他的好多事來。

有一次，柱子和媳婦打仗，氣頭上柱子打了媳婦一巴掌，媳婦哭著跑回娘家不回來了。柱子去叫媳婦，媳婦高低不跟他走，丈母娘也不依不饒地說他：“你打夠她了嗎？多咱打夠了，多咱再來叫她吧。”在柱子犯難的時候，岳父說話了，岳父對岳母說：“你說的啥話？年輕的哪有不打仗的，虧你慣著閨女。炒菜！”岳父叫岳母炒了菜，又拿出了酒，岳父陪柱子喝酒吃飯，一句埋怨的話也沒說。吃了飯打發閨女和柱子回了家。

還有一次，柱子干買賣賠了，連銀行貸的款也賠進去了，媳婦惱了，覺得跟著柱子沒指望了，一心想和柱子離婚，又是岳父擋下了。岳父還拿出自己的積蓄讓柱子重新干起。幾年后，柱子終于發了，賺錢了。賺了錢的柱子始終沒忘了疼他的岳父，岳父不喝酒愛抽煙，柱子每到岳父家去，都想著給岳父買條好煙。岳父病了，大舅哥聽醫生的，說：“能吃點什么就讓爸吃點什么吧，賴在醫院里，也是人財兩空。”柱子不同意，柱子拿錢，沒讓岳父出院，岳父是在醫院重癥監護室里咽氣的。

岳父死了，柱子是最悲痛的。他望著岳父的遺像，仿佛岳父就在眼前，他又想起岳父對他的好來。突然，柱子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嗷”的聲哭了：“爸啊，你咋走了啊！你走了，女婿再有難處時，誰給女婿做主啊！爸，爸啊——”柱子越哭越傷心，他哭著上前爬著，爬到岳父的遺像前，雙手捧起岳父的遺像，哭聲更加悲痛起來：“爸，爸啊，嗚嗚嗚……”

柱子這一哭，看熱鬧人的笑聲戛然而止，有人甚至抹起了眼淚：“嘖，人家這女婿，行，沒白疼。”“老頭這女婿這是拜的哭祭，哭祭，怎么拜都行，‘瞎’。”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