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襯衣
□胡月強
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從小飽嘗生活的艱辛,見證了父母的不易。 1982年高中畢業,雖說名落孫山,但也沒覺得太沒面子,因為我所在的兩個畢業班,才考上一名中專生。話雖如此,但覺得還是不甘心,渴望擺脫貧窮的生活,一直是我的夢想。
翌年春,我僥幸爭取到了一名民辦教師的名額,在離家10公里外的一個偏僻小村莊,成為了一名半工半農的“孩子王”。
我清楚地記得,農村剛實行責任制,我家分了6畝地,還沒有收獲到勞動果實,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母親從春天就算計,兒子已是成年人了,在外村教書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總覺得臉上沒面子。從苦水里泡大的我,深知父母的無奈,雖說穿著帶補丁的衣裳,倒也沒覺得寒酸。
妹妹在公社上初中,是家的“采購員”,平時家里的一切必需,都是她上學時順便捎回,不過母親算計得很細,一分錢不讓她亂花,每次回來娘倆少不了一番爭執。一次,母親讓妹妹買張鋤頭,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揀最便宜的買。不曾想,集市上正處理花襯衫,已懂得愛美的妹妹,經過一番思想斗爭,最終還是買了回來。“娘,今天正趕上處理衣裳,很便宜,你看,好看不? ”妹妹美滋滋地穿上新襯衣,等著母親夸獎。誰知母親聞聽,看都沒看,氣得“嗚嗚”地哭起來:“你咋這么不懂事啊!你哥在外村教書,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哭罷,又把妹妹數落了一頓。
夏天將臨,母親為了兒子的臉面,狠狠心讓父親把半口袋大豆賣了,給我買了件淺灰色的確良襯衣。星期天回家,我把新襯衣穿上,母親圍著我左右上下地打量,嘴里不住地念叨:“真好看,正合身……”飽經滄桑的臉上寫滿了幸福。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穿機制的成品衣裳,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和自豪。當得知是父親賣糧食換的,我禁不住淚水溢滿眼眶。
從此我穿著襯衣,教了4年書。夏天襯衣臟了,趁正午頭放了學,趕緊洗干凈曬干,下午上課正好能穿。領口不知補了多少次,布衫消磨得又稀又薄,衣服里面的“內容”看得清清楚楚,穿、脫時格外小心。
1985年,我幸運地成為了一名電業工人,“超期服役”的襯衣從此光榮“下崗”了。幾年來,父母辛勤操勞,地里的糧食越打越多,我的工資也一步步提高,日子一天天好起來。現在有時一家人團聚,間或聊起此事,妹妹仍耿耿于懷,禁不住嗔怪母親偏心。“死丫頭,凈揭娘的短,誰讓咱哪時窮呢?”年逾8旬的母親,幸福的笑臉像秋天綻放的墨菊。
改革開放40年來,我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過上了好日子。現如今,這件襯衣我還珍藏著,它是一個時代的見證,一看到它,我就想起那段艱苦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