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書峰
有人說春節(jié)是春天的節(jié)日,這話未免有些隨意,春節(jié)充其量只能算作春的序幕,是一本書的扉頁,一本雜志的卷首語。
有人說立春是春天的開始,就像我們說的三十而立,是自立了門戶的兒男,有站得住腳的一些道理。
我老家的人不這樣說,他們把立春叫做打春。春天也能打么?這是把春天看成自家的孩子了,該吵則吵,該打則打,該心疼則心疼,好比家常里短的私房話,人情味兒十足的方言俚語。
春天到底什么時候來的,誰也沒有在意,誰也說不清楚。也許是一夜之間,也許只打了一會兒小盹,甚至一個轉(zhuǎn)身,一個媚眼,一個呵欠。
正因為不請自到,各色人等才能充分分享那份美好。每個人感受春天的時序都不相同,每個人心目中的春天都不同樣:兒童蹣跚學步,仿佛一腳踢翻了春天的酒壺,還未喝呢,被氣浪一沖,頓時就酩酊如泥,東倒西歪,拉都拉不住了。少年是好動的季節(jié),他們躁動不安,想在春天里展翅翱翔,自己飛不了,就折一些紙鳶,或是做一個風箏,放飛所有的心愿和希望。年輕的女子心急,超前,反季節(jié)消費,夏裝春穿,在早春的寒意里走出青春的娉婷,陽光的明媚。中年漢子知道人勤春來早的道理,行走溝壟,荷鋤田間,給麥苗梳頭,為洋芋撓癢,或是掐一把菜苔,順手撫摸一把油菜花,用手中的農(nóng)具叩問春天的消息。老人裹緊冬衣,捂得嚴實,紐扣外面再勒根繩子,不是怕冷,而是害怕春天跑了,腿腳不靈便追不上。
老人見多識廣,知道春天是怎么來的。明明山上的花兒開了,坡上的椿樹發(fā)芽了,卻要我們腳步向下,再向下,一直走到馬頰河邊上才停下。像一個虔誠的儀式,帶頭俯下身子,左臉盡可能地貼近水面,感受河風的輕輕吹拂,然后側(cè)耳傾聽。
聽到了,這是春天的絮語,是萬物的拔節(jié),是流動的音符。
聽到了,這是春天的響指,是歲月的長嘯,是生命的集結(jié)號。
老人說,春天是春風吹來的,春風是馬頰河接來的。是啊!河風一吹,水氣上升,冰凌開始融化,小草開始復蘇,果木開始含苞,滿坡的山桃花就開了,如霞似霧,繽紛一片,像節(jié)日的禮花。
馬頰河是春天的通道,春天是馬頰河的使者。“梅花漏泄春消息。”這是晏殊的一句詞。“聞道春還未相識,走傍寒梅訪消息。”這是李白的兩句詩。我們要知春,不必訪寒梅,問問馬頰河就知道了。
要知春消息,流水知深淺。馬頰河一揮手,春光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