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君
那是我上小學時的事情。
體育課上,老師說,下個星期鄉里舉行體育比賽,一共五項,長跑、短跑、跳高、跳遠、扔鉛球,咱們先進行預賽,每項選前兩名去鎮上參加決賽。
由于體育課我請假了,我知道的時候,名單已經交給老師了。我趕緊跑到辦公室找老師報名,老師頗為難地說,已經預選完了。又說,鉛球還空一個名額,問我愿不愿報,我搖搖頭。老師說,可以嘗試一下,同時做個替補,以防參賽的同學臨時出現狀況。我說,行吧。
出來辦公室我就后悔了,一想起鉛球那圓滾滾的樣子,我就發怵,可我又不好意思再說不去參賽,糾結了整個上午。放學后,我鼓起勇氣找到體育老師,我說不參加比賽了。老師說,名單已經報上去了。我后悔得要死,一遍遍罵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老師勸勉的話,我一句也沒聽進去。
我沒有回家,坐在屋后的小河邊望著水里的夕陽發呆。我如此糾結于這次比賽,除了不喜歡扔鉛球,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從一入學我就是母親的驕傲,或者說,母親已經習慣了我的優秀,每次得第一或冠軍,母親從來沒獎勵過我,甚至一句表揚的話都沒有。偶爾一次考砸了,母親看上去比我還難受。如果這次比賽得個倒第一,我不是平白給母親添堵么?看見母親難過的樣子,我會比母親還難受。
月亮爬上樹梢的時候,我起身回家,一邊對自己說,比賽的事情不要告訴母親,能瞞多久是多久。
比賽結束后,我的心和鉛球一樣沉。雖然每天放學后我都堅持練扔鉛球,直到胳膊抬不起來了才回家,但還是得了倒第一。思來想去,我用積攢了大半年的零花錢買了一袋糖果,分給幾個經常去我家玩兒的伙伴,讓他們幫我保守秘密。
正當我沉浸于瞞天過海的僥幸里時,母親突然問我:“你去鄉里比賽扔鉛球了?”我下意識點點頭,接著又搖頭,仿佛被抓了現行的賊似的惶惶然不知所措。我眼睛的余光窺見母親突然舉起一只胳臂,我下意識縮緊身子,母親的手卻像云朵般輕輕落到我頭上:“晚上想吃什么?媽媽給你做。”
我仍然不能確定母親說的是不是真話,直到母親的手摩挲我頭發的沙沙聲和著親切溫和的言語飄進我的耳朵:雖然名次排在最后,“ 比從前的正第一還珍貴,面對挑戰,你選擇了接受,并用積極的心態去應對,而不是退縮和放棄。”
母親的這句話刻印在我心里,讓我受益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