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華鋒
雞蛋在時下的日常生活當中,實在是太普通太平常了,可就是這小小的普通平常的雞蛋,每每映入眼簾、吃進嘴里,就會勾起我對童年和少年酸酸的、澀澀的、五味雜陳的生活回憶……
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是在運河邊的農村老家度過的,到初中畢業才離開。那個時候農村窮啊,雖然能填飽肚子,但都是粗糧薯類當家,干稀瓜菜結合。精米白面是稀罕物,家里只有80歲左右的老奶奶才有天天享受白面饅頭的權利。至于雞鴨魚肉和雞蛋,那更是奢侈品,平時想都不敢想。
那時,一年到頭能吃上雞蛋的情況不多,有這么幾種:一是春節和麥收時,把腌好的咸雞蛋從壇子里拿出來洗凈煮熟,用刀從中間一劈兩半放到盤里。春節是把它當成一個菜用來待客,麥收時食用是對繁重體力勞動的嘉獎和補償。二是端午節和中秋節中午,炒上一大盤,但絕不是純雞蛋,而是往雞蛋糊糊里摻上不少的面粉或饅頭,搓碎后的末末。三是我和大我兩歲的小叔從崖子下葦子地拔草時,不論是誰撿回雞因趕不回家而下在草叢里的蛋時,奶奶就會從茅罐里再拿出一個煮上,我倆就會享受美味的水煮雞蛋。
除上述幾種普遍情況外,還有幾件小事令我至今難以忘懷——
我很小的時候,有好多次,老奶奶娘家的晚輩孝敬她老人家的雞蛋,她自己不舍得吃,煮熟后裝在兜里,偷偷把我帶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掏出雞蛋顫顫巍巍地剝去蛋皮,看著讓我吃下去,她有時高興得臉上的皺紋像開了花,有時又默不作聲憂郁落淚,而她老人家竟不忍心吃上一口。現在回想起來,我的眼睛還會濕潤。可她竟在我考上大學的那年初冬離開了人世,享年87歲,而我還沒有參加工作,未能孝敬她老人家半分。想到這些,我就悲痛萬分。
我讀小學三年級那年早春的一個下午,我在一棵棗樹橫杈上玩耍時摔了下來,左手折斷了。奶奶聽著我的哭聲,看著我疼痛的樣子,心如刀絞,淚如雨下。因中午剛把家中雞蛋賣掉,賣雞蛋時我還趴在人家筐邊看如何收蛋呢,奶奶便到鄰居家借了幾十個雞蛋,晚飯時便煮了一大碗,有八九個,讓我自己吃。那時可是“地瓜干子是主糧,雞腚眼子當銀行”的年代,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大人一次為我自己煮那么多雞蛋!每看到我胳膊手術留下的傷疤,便想起那碗雞蛋,她老人家的恩情也刻骨銘心留在了腦海。奶奶今年已經百歲高齡,我衷心地祝福她老人家壽比南山,好給孫兒留出更長更多孝敬她的時間。
我在兀蘭屯中學讀初二的時候,學生要走向社會學工、學農、學軍。我們經常參加勞動,如拔草、喂豬、種樹、收紅薯、拾麥子、拾柴火等,有時還到附近生產隊幫助干些力所能及的農活。記得是個春天,我們去外村干活,中午在人家村里吃飯,自帶干糧、咸菜,村里只管燒開水、餾干糧。那天在帶干糧咸菜時,我二姑講:“輕易不到外村干活,還是帶點好的吧,面子上也好看。”便給我裝上一個貼餅子、一個饅頭和一個咸雞蛋,當時可把我高興壞了。等到中午吃飯時,我啃著白面饅頭就著咸雞蛋,心里甭提有多美、多滋、多甜、多自豪了,好像我高他們一等似的,少年時期那種要強好勝的虛榮心得到了莫大的滿足。這個雞蛋當時給我帶來的那種幸福感、愉悅感、優越感,現在想來有點可笑,但它確確實實給我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使我至今記憶猶新!
一枚雞蛋,記憶著那個年代的特征和特點,打上了那個時代的印記和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