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巖松
炎炎的夏日,一車車熱賣的西瓜遍布大街小巷。看著孩子們滿嘴流汁大口啃西瓜的樣子,不覺想起我的童年,關于西瓜的依稀往事。
童年的我生長在農村,1978年隨父母到了德州。當時,這座小城還沒有高聳的大樓,有的也是稀稀落落的三四層的小樓。但對于從農村出來,見慣了老牛、毛驢拉車的我來說,比樹高的樓、馬路上偶爾駛過的汽車和被稱為“嘣嘣嘣”的三輪運輸車,就已經是讓人驚奇驕傲的風景。
那時教師的工資都很低,父母微薄的收入養著一家四口,還要每月寄錢給浙江老家的爺爺。在計劃經濟時代,我們一家四口雖不富裕,卻是很幸福的。
四十年前的夏天和現在不同,沒有空調、冰箱,連風扇這樣“高檔”的電器也少見。夏夜里,居民大都是用蒲扇來驅趕燥熱的。那時,我偶爾會用媽媽給的很少的零用錢,買支三分錢的冰棍兒,那也是不錯的美味了。有時爸爸會買西瓜回來,那時候西瓜是應季瓜果,大街上處處皆是賣瓜的瓜農,他們有擺攤的,也有拉著毛驢車的。
每次我很遠就能聽到爸爸騎著的金鹿牌自行車的鈴聲,我會歡快地迎上去迎接他。當然,眼睛總是先看看車子上有沒有吃的——其實,爸爸也不是每次都會買好吃的回家。看到爸爸買西瓜回來時,我總會急不可待地把它接過來抱進屋,然后接一桶冰涼的自來水,把西瓜小心翼翼地泡在里面。爸爸說給西瓜這樣降降溫會更好吃。其實對我來說,這都是多余的,能夠早點吃進肚里才是最重要的。
西瓜在桶里要泡到爸爸覺得合適的時候才能切開,桶里泡著瓜的時候我都會好好在家里守著,絕不會出去玩——我蹲在水桶邊給西瓜翻翻身,甜滋滋地撫摸那好看的瓜皮,看到爸爸在旁邊時還會問問:“爸爸,瓜行了嗎?”總感覺等待爸爸開瓜的口令是很漫長的。
開瓜的時候,爸爸總是先切去西瓜把,用瓜把的皮來擦拭刀面,然后從西瓜中間下刀,切成兩半。那時的西瓜個頭都很大,我們一般都是全家共吃半個,剩下的那半個要等第二天才能再吃。切開的半個瓜由爸爸公正地分切,再公正地分給我們姐弟,爸媽每次只吃一小部分。
那時候的西瓜瓤沙沙的,蜜甜,吃到嘴里那叫一個美啊!口感比現在的要好得多。我這個饞嘴貓,總是很快就把自己那份西瓜狼吞虎咽地吃掉,然后姐姐將自己的那些再分給我吃。可我總感覺那剩下的半個瓜才是最好吃的部分,等到全家都吃完了,我會找機會接近那半個誘人的西瓜。那紅紅的瓜瓤、黑黑的瓜子,都吸引著我的腳步。旁邊沒人的時候,我會用手指去摳點下來,悄悄放進嘴里。一次次摳下去,摳得多了,自然會出現明顯的窟窿。為了不被發現,我就自作聰明地用刀將摳出的部分整片切下吃掉,以為這樣爸媽就發現不了了。現在想來很是好笑。我那刀工實在很差,每次總是切得參差不齊,第二天再吃那半個西瓜時,爸媽都不會去追究這參差的瓜面,那時我還為這個僥幸而暗自得意。現在想想,也許爸媽是要給我這個男子漢留點顏面吧!
一晃四十多年過去了,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家里空調、冰箱、風扇等電器早就一應俱全。西瓜也成了一種廉價的應季水果,想吃就吃,只要不怕撐著,吃多少都行。可是我卻再也找不到童年那種沙沙的、甜甜的、涼涼的西瓜的味道了。父母這兩年相繼離開了我們,那個偷吃西瓜的小孩也成了父親。如今滿大街都是賣西瓜的車輛,我卻永遠也等不到門外老遠傳來的金鹿自行車的鈴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