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明
立了秋,朋友圈里有人在發黃花菜的圖片。盛開的,顏色如絲瓜的花,大大方方毫不羞澀,未開的花苞如同微型的香蕉。
想來“黃花菜”是個有趣的名字,花和菜集合為一,是菜不能吃它綠色的葉子,是花卻又不會當作盆景欣賞。
在我的老家,黃花菜并不多見。村里唯一的一塊黃花菜地在汪家門前,不多,圍在大河邊,像姑娘的短裙拷著的花邊。這是他家的地界,雨水每年都將他好不容易培好的莊稼地,沖刷成一條條溝壑,浪費了他許多精力。有一年,他的女人正月回娘家,歸來時,馱回一蛇皮袋菜根,隔山度水的,又沒有汽車,乘船,走路,也算是有恒心。栽在河邊,沒兩年的工夫,就綠綠黃黃地連成一片。不要小看了這些貌似一掐就斷了的嫩根,在肉眼看不見的土層里,它們相互交織,相互糾纏,又各自拼命伸展,終于織成了一個看不見的大網,嚴實地保護著泥土不被沖入河中。然后,它們就洋洋得意開出了黃花。
黃花菜開花的時候,隔壁人家門前的籬笆上,木槿花早已在我們的視線里了。偷偷地折一根枝條在手中輕彈,幾朵夾在綠葉中的粉紅色的花朵,還有枝梢的花蕾,便在眼前活潑,跳動起來,不像菜花綠色的細莖不經彈,手上力氣未用便夭折了。
童年我不知道這花能吃。
其實那些年在老家,逢紅白喜事,宴席上都要上一大品碗湯,是湯卻是一道不可或缺的大菜,取名就叫“黃花湯”。選料做法極其考究。要用養了幾年下過蛋的老母雞,宰殺后洗凈,浸入大鋁鍋,下面是煤爐,紅紅的烈火燉上大半天,直至肉酥如泥。干黃花菜在清水中浸泡柔軟,花葶手工撕成細絲,除去里面干硬的花梗。上菜前,雞湯倒入土灶中的鐵鍋里燴一下,撒入黃花碎絲,稍悶出鍋,再撒些蔥花作點綴。湯未上桌,香味早已彌漫在外,那味道,可不是三言兩語敘述清楚的。
品這些美味的時候,我是和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守候在宴席的門邊。老家的桌子方方正正,像鄉下人的個性。孩子不能上桌,只能端著碗,等坐在酒席上的大人們叫喚,等待著品嘗一個又一個的味道在味蕾中慢慢儲存。
當然,這些都是來自兒時的記憶。
外出后的三十年里,坐在方桌邊,品味鄉俗鄉情鄉味已近似奢侈。后來知道黃花菜又名金針菜、檸檬萱草、忘憂草。呵,連名字也有一縷淡淡的憂傷。
黃花菜性味甘涼,有止血、消炎、清熱、利濕、消食、明目、安神等功效,對吐血、大便帶血、小便不通、失眠等也有很好的療效。
朋友允諾給我寄一包干黃花菜。不知道的是,它能不能治愈我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