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玲
有首網(wǎng)絡(luò)歌曲,名字叫作《我媽已經(jīng)三天沒有打我啦》,聽著讓人忍不住地想樂,畢竟,都是從頑劣少年過來的,誰還沒挨過幾頓打呢?
我?嗨,我小時候挨過的打那更是不計其數(shù)了。
且聽我從頭道來。
我們胡同里一共有五個和我同齡的孩子,淘氣起來可以用“人神共憤”來形容。
尤其是我。
我從小頑劣,屬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一撥的。不用說,沒少受皮肉之苦,不夸張地說,“竹筍炒肉”都吃膩了。
父母“雙打”也就算了,那是家常便飯,次數(shù)太多不屑贅述,就連一向疼我愛我的姥姥也是胖揍過我一回的。
話說那一年,我十歲。
別看年紀(jì)小,我已經(jīng)混成了胡同孩子群里的老大,老大就得有老大的樣子,不管是上樹掏鳥蛋,還是下河摸小魚,我都身先士卒。
那年秋天,我家院里棗樹上的棗成熟了,低些的早已經(jīng)被吃進肚子,只剩樹稍上幾嘟嚕瑪瑙般的紅棗隨風(fēng)招搖,惹人心癢。
棗樹緊挨著東屋,風(fēng)一吹,那樹稍總是似有若無地掃著房頂,極富挑逗性。
那天午飯后父母上班了,姥姥也歇著了,我?guī)ьI(lǐng)著嘍啰們開始清剿紅棗。
一共六個人,三個在下邊當(dāng)人梯兼望風(fēng),三個上房摘棗。
先踩著東屋外的煤堆搭人梯上院墻,再小心翼翼地從院墻上爬到房頂,說來容易,其實危險之極,所以明亮和小毛這倆膽小鬼在院墻上就打了退堂鼓,奮勇登高的只剩了我。
哪知道我剛小心翼翼地爬到房上,堂屋門開了,姥姥走了出來。下邊望風(fēng)的慌了神,一起使勁地吹口哨,姥姥順著他們的眼光往上看,正跟伸頭下望的我眼神對上。
嘍啰們呼喝一聲作鳥獸散,只剩了騎坐在屋脊上的我。
不過我很快就穩(wěn)下心來——姥姥嘛,又不是爸媽,爸媽是真打,姥姥從來是只嚇唬,不動手的。
姥姥仰頭和顏悅色道:“丫頭,真厲害,都能上房了?自己能下來不能?”我大言不慚地說:“太能了,我三分鐘就能站到地上!”她面露不信之色,說:“上房容易下房難,你小孩別說大話,咱不說三分鐘,你一個時辰能下來,姥姥給你買雞蛋糕吃!”
那時候人窮,零嘴極少,雞蛋糕可說是最高檔的吃食了,平日里得不著。怎么著?我一個時辰下來就能給我買?姥姥極肯定地點頭,說:“嗯,你慢慢地,只要平平安安下來,我就給你買雞蛋糕!”
我早已忘記上房的目的,麻溜地就下來了,畢竟,雞蛋糕的誘惑太大了。
姥姥慈祥地招手喚我:“來,來,來……”
顧不得滿身塵土,我雀躍地奔向姥姥。
她一把拽我回屋,動作麻利地將我摁在小床上,伸手從地上撿起笤帚疙瘩照著我屁股就是一下,穩(wěn)準(zhǔn)狠,一點也不像老太太綿軟的手勁兒,邊打邊罵我:“小小孩家你上房揭瓦,恁么高,摔下來可得了?心里咋就沒個怕懼,咋真野……”一下,兩下,三下……哇,那一回,疼爽了。
這頓打來得猝不及防,讓小小的我很是惶惑了些時日——姥姥,咋突然變狠了?
深深的恐懼感讓我不自覺地跟姥姥疏遠了,當(dāng)然姥姥還是一如既往地疼我愛我,我卻暗地里提高了警惕。
我十二歲那年,姥姥去世了,那時候我已經(jīng)懂很多事了,比如我知道姥姥打我是為我好;比如我后來跟她疏遠實在是我愚蠢,可一切都晚了,姥姥已去,即便我悔斷腸也是枉然了。
如今聽到這首《我媽已經(jīng)三天沒有打我啦》,我的腦海里卻是浮現(xiàn)出姥姥的模樣來。
那個秋日的午后,陽光和煦,風(fēng)兒輕輕地搖動著棗樹梢兒,我騎坐在屋脊上,她站立在院當(dāng)中,一老一少斗智斗勇,最后我被拽進屋子挨頓胖揍。
想著想著我就笑了起來。
時光荏苒,往事如風(fēng),幸好,記憶如昨,常憶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