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揚
第一次聞到見到面包卻沒有吃上,是在三十六年前的兒童節。
那個兒童節的頭一天,班主任爆出驚世駭俗的一句話:“明天要在兒童節活動現場烤面包,機器要拖到現場來。”班主任說,面包里有雞蛋,比饅頭松軟得多。教室里出奇地安靜,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注視著班主任,然后開始左顧右盼,面面相覷。老師又說了些其他的話,最后我只記住了這句話:“饅頭5分錢一個,面包4毛錢一個。”
第二天,我來到鄉中心小學的操場。好家伙!操場上已經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全鄉所有村小的學生都來了。節目我無心觀看,我的眼睛盯著舞臺側面的面包機——它已經開始工作了。一排一排的面團被送進機器的嘴巴。不一會兒,有奇異的香味飄來,大家開始伸長了脖子轉向那個方向。那香味完全不同于饅頭的麥香,不摻雜一絲絲蒸汽的寡淡,干香濃烈!當機器的嘴巴再次張開時,吐出幾個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饅頭”,這“饅頭”比我吃過的饅頭大了整整一倍。果然是蓬松的樣子,有著金黃的顏色,又好似涂了蠟一樣的潤澤,透著誘人的光亮。
我卻握著媽媽給的1毛錢,向賣饅頭的攤子走去……
原來,頭天下午,當我興沖沖撞開家門時,母親正守著一只害瘟的豬嘆氣。父親剛從田里干活回來,他兩腿的泥土還沒來得及洗,就匆匆去請獸醫了……
挨近晚上,豬怕是保不住了。我知道自己此時不該提出如此過分的請求,但班主任對面包的描述簡直像饞蟲一樣在刺激我的唾液和想象力。我終于鼓起勇氣:“……媽,明天我想在學校買面包吃……”“面包是啥?”母親一臉茫然。“和饅頭差不多,老師說比饅頭好吃得多。”我一說起來,就抑制不住興奮。“多少錢?”母親怯怯地問。“一個……4毛……”我吞吞吐吐。平時我吃的饅頭才5分錢一個。饅頭,我得兩個才能吃飽。我知道父母是疼愛我的,但在當時的情形下,我知道提這樣的請求是多么的不合時宜。我趕緊補充:“面包……我就只吃一個……”
母親沒有立即回答我。父親的暴脾氣一下子就炸了:“那么貴!豬兒都要死了!你還想那個……”
我的臉刷地紅了,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頭,淚水不爭氣地噴涌而出。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騰地站起來,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出門時,母親塞給我1毛錢,母親說:“二娃,飯要吃飽,一個面包你吃不飽的。我們不和別人比這個啊。本來還有幾塊錢的,昨晚給豬打針了……”母親眼圈紅紅的,他擔心著肥豬,更擔心著我。我的眼睛也一紅,又委屈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一天,我聞到了也看到了,卻沒有吃上最香最美的面包。那是三十六年前的故事。那一年的兒童節,我讀小學三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