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忠華
爺爺有一枚特殊的軍功章,它由一方白色粗布制作而成,上面有三四個大紅印章,書寫“崔方田”、“二等功臣”等幾個大字,還有一些小字,已經模糊不清了。
軍功章是爺爺參加淮海戰役時獲得的。爺爺說他是戰場入伍,當他們擔架隊跟隨隊伍打到“某某集”的時候,由于戰斗激烈,部隊減員嚴重,在上級領導的動員下,他和連長等一部分人拿起鋼槍入伍,沖入了腥風血雨的戰場。戰役勝利后,他們連隊一共獲得兩個獎章,他和連長因為表現勇敢,殺敵眾多分別被評為二等功臣和一等功臣。
爺爺之所以表現積極、不怕犧牲,這還要從他小時候說起。
爺爺七、八歲就沒有了父親,跟著小腳的老奶奶和三個兄妹艱難度日。為了給爺爺找口飯吃、不被餓死,十二歲那年,老奶奶把帶著弟弟要飯的爺爺,托人送到了北京一個車行做學徒,學徒三年并簽訂了生死文書。爺爺的師傅是個開明人士,非常可憐和疼愛這個小徒弟,出師后依舊讓他在車行工作。
爺爺的師傅暗中幫助共產黨,經常帶著爺爺出城給八路軍修理車輛,爺爺說每次出城都是他最快樂的時光,八路軍不但不打人,還給吃的,并和他玩耍,逗他開心。
后來,爺爺受師傅教誨去了西安支持抗日,在西安飛機場后勤處修理各種車輛。由于爺爺的技術好,又善于發明創造,受到了機場同事們的好評。在物資奇缺的戰爭年代,沒有“千斤絲”就用鋼絲自制,沒有黏油就用食油油渣和黏土配制,沒有車軸里的鋼珠,就用鐵圈代替,什么困難也難不住他。
奶奶在老家生病了,爺爺被迫離開了西安飛機場,歷經千辛萬苦回到了寧津侍候奶奶,從此他再也無所作為。
在淮海戰役前夕,村子里大擁軍活動高漲,爺爺和弟弟都報名參加了擔架隊。但是按照規定他們只能一人“出夫”,爺爺心疼弟弟,怕他吃苦受累,或有生命危險,讓他在家照顧家人,爺爺隨部隊出發了。出發的那天,奶奶親自為爺爺帶上大紅花,囑咐他多立戰功。
爺爺時常冒著槍林彈雨將傷員從陣地上搶救下來,他學會了聽槍炮聲——當聽到笛哨一樣的槍彈聲,說明它離你很遠,你可以從容不迫的搶救傷員;當你聽到撕扯布匹的聲音時,炮彈離你很近,應當及時尋找掩體躲避。
有一次爺爺“掛花”了,正當爺爺的隊伍行軍到一座橋梁時,恰巧騎兵大部隊回撤,他躲避不及,被戰馬踩倒在地,胸口上鮮血直流。幸虧爺爺努力一滾,滾到了橋下的水中,被連長和戰友們救起幸免于難。傷口愈合之后,留下一個像圓圈狀疤痕,爺爺自嘲的笑稱它為“馬蹄花”,說這是他的軍功章,這也是他的一生的榮耀。
淮海戰役勝利后,爺爺背著步槍、手榴彈回到家鄉,他把槍支彈藥交到寧津縣民政局。由于縣民政局登記的他是“出夫”,所以沒有受到退役軍人的待遇,但爺爺毫無怨言。
爺爺把軍功章藏在了他和連長合影的像鏡里,從沒有和其他人說起的榮立戰功的事。在家鄉,爺爺勞動從不惜力,經常做好事,義務為村民修理各種車輛,就連一些必備的配件,也是免費提供。三里五村,一旦提起爺爺的名字,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如果不是我蹬墻爬桿、弄鬼掉猴的打碎了爺爺的像鏡,還真不會發現爺爺的軍功章。從此之后,爺爺才陸陸續續的給人講述救死扶傷,戰場殺敵的一些故事。
如今,爺爺早已離我而去,但他是那樣的模糊卻又真切。每次想到他,我似乎就能看到戰旗獵獵、硝煙彌漫的戰場;就能看到他和連長一起沖鋒陷陣,奮勇殺敵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