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美玲

暑氣未消的夜晚，母親在電話里說，家里的葡萄樹已經果實累累了，有空常回來看看。我知道母親一定是想我了，而遠在他鄉的我又何嘗不想她呢？掛上電話，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桌旁，童年的記憶便如那涓涓的溪流，溫柔地流淌進我的心里。

小時候，老屋的庭院里有一顆很大的葡萄樹，長長的枝條被父親用鐵絲和木棍搭成了一個矩形的網架。每到夏天，葡萄架上郁郁蔥蔥，再強烈的陽光也會被折疊成細碎的斑駁光影，變得翠綠清新。我們總喜歡鋪一張席子躺在涼爽的葡萄架下，垂涎欲滴地看著頭頂上的一串串瑪瑙似的葡萄，綠瑩瑩的招人喜愛。

記得有一天中午，我終于等不及葡萄的成熟，趁著母親不在家，找來凳子爬上去摘了幾串綠葡萄下來，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送，吃完了才覺得牙齒又酸又軟很難受。到了下午的時候，我的肚子開始疼得厲害，我痛苦萬分地在床上翻滾著，母親見狀嚇壞了，在得知我吃了幾串未熟的葡萄后又氣又急，一邊埋怨我：“傻孩子喲，吃生葡萄會中毒呢。”一邊趕緊吩咐父親去鎮上找大夫。父親從鎮上回來時早已汗流浹背，卻顧不上休息，急忙將大夫領到我的床前看診。一番檢查后，大夫給我輸上液，又開了些藥才離去，父母親這時候才松了口氣。此后的幾天里，母親寸步不離地守在我的身邊，等到我完全康復時，她已瘦了一圈，一雙眼睛里卻漾滿了笑意。

老家三伏天的時候，莊稼地里沒有多少農活，是一年當中最閑適的時候。這時，一家人就坐在葡萄架下，我和弟妹們寫暑假作業，父親瞇著眼睛看書，母親做著她那永遠也做不完的針線活兒。偶爾我們也閑聊幾句，或者大家放下手中的活計打打撲克，歡聲笑語不時回響在小院的上空。這樣溫馨的場景，是我十六歲之前的生活里最尋常的光陰。

還有，每年到七夕的時候，我們晚上都會安靜地坐在葡萄架下，想聽聽牛郎織女的悄悄話兒。在被成群的蚊子和無邊的困意侵襲后，我們相繼在葡萄架下睡著，母親一一將我們抱回房間里。次日等我們詢問母親牛郎和織女到底說了什么，她總會打趣地拍一下我們的頭說：

“悄悄話是不能告訴別人的。”雖然這樣年年毫無所獲，我們卻年年熱衷于

在葡萄架下等待關于七夕的童話。

轉眼，葡萄架下的光陰一晃而過，從前在庭院里笑鬧的孩童都已長大，我也早已在城市的鋼筋水泥里安了家，回老家的次數屈指可數。老家庭院里的葡萄樹已在修建新房時被挖掉，父親不舍得扔掉，重新把它栽種在新院落里。

如今，葡萄樹又掛滿了果實，當年的那些流金歲月卻一去不復返了，永久地成了我心底最溫暖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