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花
雪后,天氣晴好,天空湛藍(lán),像一塊無瑕翡翠。
我信步來到文化廣場。湖邊的水榭傳來京劇愛好者在胡琴伴奏下高亢、蒼涼又婉轉(zhuǎn)的嗓音。
我繞過湖邊曲折的小路,踏上幾級臺階,站在水榭的角落,靜靜地欣賞這些京劇愛好者的表演。
兩位老人坐在臨水的長凳上,面前架著琴譜,將琴放在左大腿上,神情專注地演奏著。
站在老人對面的是一個50多歲的女人,衣著光鮮,臉上施著淡妝,面對著立式話筒,有招有式地演唱著。
還有幾個老人或坐在長凳邊,或坐在馬扎上,靜靜地欣賞。
一段唱完,女人微笑著走到旁邊,我才認(rèn)出她就是20年前炸油條的女人——
在一間破敗的平房里,每天天不亮,這個矮小而敦實的女人就埋頭在煙熏火燎中。那時的她,成天穿一件皮制圍裙,圍裙上油漬厚得發(fā)亮。
聽說她的丈夫是個酒鬼,大冬天晚上喝了酒,騎著自行車去值夜班,醉醺醺的,一個不注意,掉到河里,第二天天亮被人發(fā)現(xiàn)時早已凍僵。女人沒有工作,拉扯著兩個孩子,為了生計,不得不租了一間破敗低矮的平房,炸油條。
記憶中,她似乎沒有笑過,臉上像是糊了一層洗不凈的油。
許多年不見,女人一改油膩,變得富貴雅致。
時代進(jìn)步了,每個人都在進(jìn)步。
我向女人投去欣賞的目光,欣賞她的高雅,欽佩她將自己的生活變得多姿多彩。
靜靜地聽著,蒼涼中透著恢宏,有一種擔(dān)當(dāng)?shù)拇髿馀c豪邁。
一曲唱完,女人恢復(fù)常態(tài),優(yōu)雅,親和。她從一個淺灰色的坤包里拿出一副眼鏡,戴上,掏出一支筆,走到老人的長凳邊,坐下,用筆指點琴譜:“孟老師,‘將相不和成何樣,二虎相爭必有傷,并非是藺相如膽小退讓,怕的是文武不和有害家邦’。您認(rèn)為這段唱詞重點落在哪一句?”
那被稱為孟老師的老人盯著琴譜,思忖著,這唱京劇的女人偏過頭來,神情認(rèn)真地說:“我考慮應(yīng)該落在后一句——我剛剛是有點模糊。”
孟老師點點頭:“對,對,應(yīng)該是落在后一句,前面一句考慮的是對他們兩個人的不利,而后一句更深一層,是對家國的危害……”
那個曾經(jīng)炸油條的女人,在社會大發(fā)展時代,早已衣食無憂,有了對生活品質(zhì)更高的追求。不僅是這女人,這個時代的所有人,不都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