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霞
在城里住久了,對冬天的感覺卻越來越模糊,愈發懷念起兒時在故鄉度過的那些冬天來。
兒時的故鄉,冬天是真冷!房檐下掛著長長的冰凌,河里結著厚厚的冰。即使穿著厚厚的棉襖、棉褲,在外面待一會兒,也會被凍得鼻尖通紅、手腳麻木。
外面的冰天雪地、寒風刺骨,卻更能反襯出家里的暖。一入冬,屋門上就會掛上厚厚的棉簾,窗戶上封上塑料布,屋內點著爐子,爐邊烤著幾塊地瓜或土豆。放學回家,一肚子的寒氣,不一會兒就被熱乎乎的香甜驅得不知去向。
故鄉的冬,是悠閑的。
地里的活計都已經告一段落,不用再趕著節氣秋收春種,忙了大半年的農家人,冬天的日子也就過得慢悠悠起來。晴朗的冬日,土街的南墻根下,或蹲或坐著一溜兒鄉里鄉親,有的在太陽下打個盹兒,有的抽一鍋自家的煙葉兒,拉幾句閑呱。年輕的姑娘媳婦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家的炕頭上,有的納鞋底,有的織毛活兒,有的守著一簸箕玉米棒子搓粒子。她們說說笑笑,直到胡同里的墻影兒縮到了墻根,才戀戀不舍地各自回家,燒火做飯。
故鄉的冬,是詩意的。
冬天的夜里,潛伏著一位滿腹詩情畫意的丹青高手,僅用一筆白色,就能在家家戶戶的窗玻璃上畫出那么多美麗的畫,而且每幅都不重樣兒!有的像一片蘆葦蕩,仿佛隨時會“呼啦啦”飛出幾只水鳥來;有的像一叢叢的菊花,花叢中依稀可以辨出詩人飄逸的身影;有的像茫茫草原,一派“風吹草低現牛羊”的美景;有的什么雖然都不像,可那份自然天成卻會讓人生出無限遐想。
雪后初晴,瓦藍的天空下,“瓊敷綴葉齊如剪,瑞樹開花冷不香”。田野里,雪下靜靜地睡著萬般生命;雪地上,則印著一行行各色各異的腳印。雪后的鄉村,美得像童話里的世界!
故鄉的冬,對孩子們而言,是趣味橫生的。
院子里半埋在地里的水缸,水面上總會結一層冰。拿鐵舀子砸開冰面,撈一塊冰拿在手里,亮晶晶的,像玻璃,像水晶,嚼在嘴里“嘎嘣”響。水缸里的冰吃煩了,就琢磨著自制冰棒。把擱了白糖的開水倒在小搪瓷缸里,插上一根筷子,夜里放在屋外的窗臺上,第二天早晨起來,一根碩大無比的冰棒就做成了,就是咬起來十分費勁兒。
不上學的日子,孩子們就會三五成群地去結了冰的大灣、小河里甩陀螺。一個個陀螺轉起來,就像冰面上盛開了一朵朵的花兒。孩子們一個個玩得頭上冒汗,屁股摔疼了都顧不上。
做陀螺可是個技術活兒,我曾經有一個陀螺,底部裝了一枚小小的鋼珠,頭頂被涂得五顏六色。用小鞭子的鞭梢兒纏好,輕輕一帶,就會轉得又快又穩,再輕輕一抽,就會轉個不停。那是大偉最得意的作品,是他搬家去東北前送給我的禮物。如今的大偉,已經年過半百,不知道這手藝退步了沒有?
如今,農村的生活條件越來越好,生活節奏也越來越快,故鄉的冬天,窗花、冰凌、陀螺,早已無跡可尋,只有大雪之后,依稀還有些當年的模樣。可是在我的心底,卻依然盛開著清晰而溫暖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