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俠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母親有件紅棉襖,是那種大紅的對襟棉襖,特別喜慶。
母親很少單穿棉襖,因為她要不停地干活。寒冷的冬天,母親總會把一件破舊的衣服罩在紅棉襖的外面,一直到新年那幾天,她才舍得脫去那件舊外套。村里人看到穿著那件紅棉襖的母親,總會夸贊幾句,說母親是一個時尚、洋氣的女人,一點都不像農村人。那一刻,母親笑了,她的臉上好像種滿了粉紅色的桃花。
我小時候總是黏著母親,不管母親是納著鞋底,還是織著毛衣,我都會爬到她的膝蓋上,把兩只凍得發紅的小手塞進母親的大手里,母親捂著我的小手,把她的嘴湊近我的小手,不停地哈出熱氣,過了一會兒,母親問我,“小寶貝,還冷不冷?”
其實我的手已經不冷了,但我仍然朝母親撒嬌:“娘,我還有點冷。”母親拿起我的小手,掀開她的紅棉襖,把我的小手塞到她的紅棉襖里。母親把臉貼著我的小臉,笑著問我:“小寶貝,這樣還冷不冷了?”我咯咯地笑了起來:“娘,我不冷了,你的紅棉襖真暖和。”
“小寶貝嘴真甜,你忘了嗎?你才是我的小棉襖,最紅的小棉襖。”我當時還不能完全聽懂母親說的話,但我躺在母親懷里,看著母親的笑臉,我知道,那一刻我們都是最快樂、最幸福的人。
母親的紅棉襖是我童年冬天里最溫暖的地方。有一天中午,我趁母親和父親鍘草時,拿起母親脫下的紅棉襖就套在身上,還跑到外面和小伙伴炫耀。后來母親看到了,笑著對我父親說:“咱們的小棉襖長大了,知道愛美了,明年收了棉花給她做件新棉襖。”我聽了,就在心里期盼著明年冬天趕緊到來。
母親說到做到,到第二年收棉花的時候,真的給我做了一件新棉襖。不過不是紅棉襖,而是一件碎花小棉襖,很精致,也很漂亮。不過有點大,我一直穿到了小學畢業。
我讀初中的時候,母親的身體不太好了,村里的赤腳醫生成了我們家的常客。沒過幾年,母親癱瘓在了床上。那些年,我們家里再也沒有笑聲。看到母親憔悴的臉,我的心都碎了。母親望著淚流滿面的我,不由得嘆口氣:“是我拖累了咱們這個家啊!”母親指了指床頭的小木箱,說:“丫頭,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我這件紅棉襖,我現在用不上了,送給你吧。”
“娘……”我早已泣不成聲了。
“傻丫頭,你就是娘的小棉襖,看到你,我就覺得溫暖了。”
母親去世的時候,我想把那件紅棉襖拿出來給母親穿上,父親擺擺手:“丫頭,你娘送給你了,就是你的了,留著吧。”
我一直把那件紅棉襖存放在我的衣柜里,每當想起母親的時候,我就會把那件紅棉襖抱在懷里。我能感覺母親還在我身邊,因為紅棉襖一直向我傳遞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