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吉收
又到一年麥收季。望著金燦燦麥浪,看看村里大街小巷悠閑的男女老少,內心總是百感交集——我們的時代發展得真是太快了。
幾十年前的麥收時節,男女老少起五更睡半夜,忙得黑白不分、團團轉!整個麥收過程中,割麥子是臟和累,其他環節有時候還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割倒麥子捆成捆,接著就是運往麥場。這時,遠遠望去,在熾熱的陽光下,麥田里,鄉間小路上,到處是來往的車輛和行人,拖拉機、三輪車、馬車、小推車、肩挑的、背扛的……男女老少齊上陣,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人們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趁天氣晴朗,趕快把麥子運到麥場。
那時的田間路都是泥土路,坑洼不平,可人們總是把麥捆子在車上碼得又滿又高。車子行駛在土路上搖搖晃晃像個醉漢,為此掉麥捆子或翻車的事時有發生。我的鄰居王大嬸,為了防止掉麥捆子,索性拽著纜繩爬到車上,指望用身軀壓住麥捆子,不想半路翻了車,把她砸在下面,傷著了神經,導致下肢癱瘓,下半生只能與輪椅為伴。
麥收工序最危險的就是脫粒環節。那時已普及了脫粒機。當時人們只覺得它便捷好使,有時卻忽視了它的危險。那天傍晚,該輪到村民張大嫂家脫粒了,她聽說后,來不及吃飯,喊上四五個人,開動機器忙活起來。她站在最靠近脫粒機的位置。脫粒這活兒,是流水作業,四五個人一組,彼此既各司其職,又相互合作,忙碌且又緊張。她站在脫粒機旁,兩手上下翻飛,把傳遞過來的一縷縷麥子,迅速地送入急速旋轉的脫粒機內。這一忙活起來就是三四個小時,也許是她又渴又餓,也許是她人困馬乏,在臨近收尾時,她突然發出一聲刺耳地尖叫:“哎呀……”原來,她的右手臂被卷進了脫粒機……幾天后在省城大醫院做了截肢手術。
那時,村民們為了搶收眼看就要到嘴的糧食,每年麥收總會有村民“掛花”:輕者皮肉之苦流點血,重者缺胳膊少腿落個殘疾,甚至有的還搭上性命,怪不得老農們把麥收比作是“虎口奪糧”,不是沒有道理的。可是有時候,輸在“虎口”之下的事例還是在所難免。
那天上午天氣晴朗。人們借著難得的好天氣,在麥場正忙得熱火朝天。午飯后,西北天邊涌過來大片的烏云,當一股西北風夾雜著枯葉和塵土吹來后,忙碌中的人們才“醒來”!“不好!”不知是誰大聲喊道,于是一場“搶場”惡戰打響了!
運麥捆的,鍘麥捆的,晾曬的,脫粒的,都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該堆的堆,該蓋的蓋,該掃的掃,一個目的:絕不能讓到嘴邊的麥子有一點閃失。說時遲,那時快,又一股更強勁的西北風卷地吹來,緊跟著是幾顆銅錢般大的雨點“啪、啪”砸在地上,濺起一股塵煙。“山雨欲來風滿樓”,風是雨頭,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一會兒,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這時鄰居吳大爺的麥場才堆了一半,一家四口人正拼命地忙活著,瓢潑大雨瞬間從天而降……一個個像落湯雞似的人們被迫放下手中的活,紛紛逃離麥場避雨。吳大爺一家在人們反復的勸阻下,才勉強丟下手中的農具離開麥場。
等雨停下,吳大爺回到麥場,卻傻了眼。由于他家麥場地勢洼,又緊靠溝渠,滂沱的雨水從他的麥場一角撕開了一道口子,整個麥場幾乎都被沖走了。吳大爺頓時急了眼,拿來笊籬,顧不得挽起褲卷,三步并作兩步踏進溝渠,可撈出來的全是麥秸或麥糠,那麥粒都沉入淤泥……吳大娘來到麥場見狀,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天呀!天呀!”的號啕大哭起來。
幾十年過去子,農村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變。農業機械化的高質量發展,讓農民徹底地從苦不堪言的繁重傳統農業勞動中解放出來。他們和城里人一樣,即便是到了麥收時節,那些農活再也不用他們牽掛了。孩子照常上學,年輕人正常上班,老年人悠閑自在,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