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開峰
日前,重讀魯迅先生的《秋夜》,恍惚間,老屋前那棵棗樹閃現在我的腦海。
家鄉位于魯西北平原,村里以前有成片的鹽堿地,土地瘠薄。從記事起,老家一直有“前不種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的說法,唯有棗樹耐貧瘠,耐鹽堿,還有“早生貴子”“早日發財”等美好寓意,所以頗受鄉親們待見。房前屋后、田間地頭隨處可見它們的身影,或成叢成片,或孑然而立,虬枝鐵干旁逸斜出,姿態萬千。
老屋前那棵棗樹,是我6歲時奶奶栽種的。小時候,父母長期生活在外地,童年的時光是我跟奶奶在老家度過的。當時正值經濟困難時期,吃飯常常是玉米面窩頭、高粱面餅子,到了冬天更是上頓地瓜粥、下頓蒸地瓜,棗子等吃物就格外稀罕。于是從種上棗樹那天起,我就經常舀水澆灌它,盼它快點長大結果。平時沒事就蹲在樹下,看它啥時開花、發芽,希望它長得快些、再快些,好早一天吃到棗子。棗樹開花約在農歷五月前后。農諺曰:“棗花開,割小麥?!边@時節,田野里遍地金黃。就在那幾天,棗樹悄然開花了,花很黃、很淡,淡到幾乎聞不到香味。大人在院里棗樹旁磨鐮刀,棗花就星星點點地飄落下來,灑得人滿頭滿身。
棗樹在我每天的關注中漸漸長大,終于結果了。記得有一天,經不住誘惑的我還是沖著最大最飽滿的一顆下手了,可吃到嘴里澀澀的,無一絲甜味。奶奶知道后對我說:“傻孩子,你摘的青棗不熟,不能吃。綠時味澀,白時味酸,等到熟透變紅了,才是甜的。”
“七月十五棗紅圈兒?!边^了農歷七月十五,棗樹向陽的一面就開始有棗子發紅;紅瑪瑙般的棗子躲藏枝葉間,若隱若現。一陣風掠過,棗兒忽上忽下,調皮地隨風擺動,誘人極了。
打棗是在中秋節前后,這時棗子已經熟透,有的甚至通體透紅。據老人們說,棗子是萬不能用竹竿打的,據說用竹竿會將棗樹“打聾”,來年就不掛果了。但此言并無科學依據。記得打棗那天,我早早地拿了涼席、草墊鋪在地上,用長木棍小心翼翼地撲打,棗子落下來就趕忙收起,那種幸福和滿足感就如中了頭彩。
后來上學、成家,離開了家鄉,每次回家,回到三間老屋,都會看一看那棵久違的棗樹……趕上收棗時節,老人總會盡量多讓我捎一些。
后來,奶奶過世,老屋也逐漸荒廢了。前些年,聽說一次罕見的大雨后,老屋倒了,卻不知院中棗樹是否安好。終于,后來有了一次回老家的機會。那是一個麥收時節,我徜徉在曾經熟悉的土地上。老屋早已沒了痕跡,唯有那棵棗樹依然傲立,茂密的枝葉間棗花正在綻放,那淡黃色小花,如繁星綴滿枝葉,羞澀、倔強地盛開,絲絲香甜充盈在每一縷空氣中。
“家鄉那棵紅棗樹,伴著我曾住過的老屋,有過多少童年的往事,記著我曾走過的路,當初離開家的時候,棗樹花香開滿枝頭……”老棗樹,那是魂牽夢繞的家的記憶,是我心頭難以驅散的濃濃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