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蓮出嫁的這個日子選得真好，東方剛露魚肚白，不但秋高氣爽，而且還是九九“重陽節(jié)”。

????定日子的時候，瞎婆說，心蓮啊，年紀(jì)輕輕的湊哪個節(jié)不好，為啥偏偏要選個老人過的節(jié)？

????心蓮笑著說，娘啊，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九九重陽天長地久，更何況我們都老大不小了又不是第一次結(jié)婚，九九歸一，誰還沒有老的時候呢。

????瞎婆當(dāng)時本想說，就你有理，我永遠(yuǎn)也說不過你。但她話到嘴邊就咽下去了。她知道，自從獨子大順娶了心蓮沒到兩年便出車禍死了之后，她又哭瞎了眼摔斷了腿，心蓮從此就成了家里的頂梁柱，一直沒有再嫁人。心蓮對別人說，她不能對不起死去的大順，撂下瞎眼的婆婆不管不問，等她把兒子養(yǎng)大成人再打算那些事。可是現(xiàn)在，瞎婆的孫子才七歲卻被檢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光治療費就得好幾十萬元，迫于無奈，心蓮才不得不委曲求全，答應(yīng)嫁給那個比她大二十歲的闊老板。

????今天一大早，幾乎一夜沒睡的瞎婆，聽到掛在她屋子里的老式掛鐘響過五下之后，就穿上心蓮給她買來的新衣裳，摸索著下床出門了。她并不是想去尋死，而是想出去躲一躲，免得自己忍不住傷心落淚，影響心蓮的喜日子。

????誰知，瞎婆剛拄著拐棍打開屋門走到院子里，起得比她還要早的心蓮卻已經(jīng)打開院門從外面一步邁進來攔住了她。

????心蓮聲音沙啞地說，娘，天剛放亮，你起這么早干啥呢？外面涼，快進屋里歇著吧。

????瞎婆無奈，只好說睡不著了想上廁所。于是，她在心蓮的攙扶下去了一趟廁所后又重新回到屋中，坐在了一個破沙發(fā)上。

????盡管瞎婆的眼睛看不見，耳朵卻不聾。她一邊側(cè)耳聽著心蓮給她收拾床鋪，一邊婆媳倆說著閑話。瞎婆有好幾次都想說，讓心蓮臨“上轎”前千萬別忘了給大順的遺像燒點紙錢。但思量了半天也沒能張開口。

????其實，瞎婆自打在得知兒媳要嫁人的那天起，她早就計劃好了。雖然表面上滿口答應(yīng)心蓮改嫁后也把她帶去養(yǎng)老，但實際上她卻早在一個夏季里，分好幾次偷偷用一個空瓶子倒了心蓮放在窗臺上的農(nóng)藥，藏到了自己的枕頭下。只要心蓮頭天出嫁，她就打算在第二天到天堂里去找兒子和已經(jīng)死了多年的老伴。在這之前，瞎婆也曾多次想過死，可每次都放棄了。因為她害怕心蓮按照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得給她守孝滿“周年”。她認(rèn)為，兒媳改嫁早點晚點不要緊，但萬萬不能耽誤了給孫子治病。

????火紅的太陽一竿子高的時候，街坊鄰居們都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到瞎婆家，準(zhǔn)備打發(fā)心蓮出嫁。

????聽著一聲聲對心蓮化妝后的贊美，瞎婆的心里比刀扎的還難受。她對陪著前來的劉嬸長吁短嘆地說，要不是給孫子看病，人家再有錢，心蓮也不會走這條路啊，真是委屈了咱苦命的娃啦。

????劉嬸也抹著淚說，誰說不是呢，心蓮這孩子心眼就是好，寧愿苦自己也得給孩子看病，還把你帶去養(yǎng)老。這不，一大早我去趕集時正巧遇見她從你們家的墳地上回來，眼淚還沒擦干呢。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她去給大順燒紙上墳去了。你說，現(xiàn)在像她這么懂事孝順的孩子哪還有啊。

????就在兩位老太太擦眼抹淚的時候，外面一陣鞭炮響，迎娶心蓮的車隊到了。

????隨著吹吹打打的鼓樂聲在院子里一陣緊似一陣，每一下都像敲在了瞎婆的心上一樣疼痛。按照規(guī)矩，她得等著兒媳和孫子的拜別儀式。

????果然，就在瞎婆傷心落淚時，一襲婚紗美麗端莊的心蓮來了。可走到瞎婆面前并沒有磕頭，而是攙起讓她往外走。并且邊走邊說，這頭要到城里去磕。

????瞎婆聞聽此言，就疑惑地問心蓮說，咱娘倆不是已經(jīng)都商量妥了過兩天你再來接我嗎，怎么現(xiàn)在又突然變卦了呢？

????心蓮說，你就別問這么多了，誰叫你讓我不放心呢。

????瞎婆一聽明白了，馬上就想起了剛才心蓮給她收拾床鋪的事情來。十有八九是心蓮發(fā)現(xiàn)了她藏在枕頭底下的農(nóng)藥瓶了。

????這時，前來迎親的嫁妝頭問心蓮說，嫂子，怎么沒有看見你的嫁妝呢？

????只聽心蓮輕輕一笑說，城里啥沒有啊，就缺一個像俺娘這樣的老壽星了。我的陪嫁比啥都貴重呢。

????心蓮說這句話的時候，現(xiàn)場的嬸子大娘，沒有一個不抹淚的。瞎婆更是泣不成聲。□楊列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