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街上，秋葉飄零，落葉滿階，到處都是刺眼的烈紅與焦黃。奶奶從不敢走過這些烈紅與焦黃，她倒不是擔(dān)心身影的蹣跚，而是感覺這許多的葉子，像她漸漸萎縮而依然鮮紅的心！她擎起一枚紅葉，抬頭望天，那天怎么也一味的高遠(yuǎn)和寬闊呢？水晶的藍(lán)罩著她，罩著她單薄的活了80年的軀體，似乎要將她淹沒，又似乎要將她拋棄，她終于忍不住要沖著天空呼喊了，但張開嘴巴，喉嚨嘶啞卻像塞了一團(tuán)蜷曲的干草，秋風(fēng)吹過，吹下她兩行渾濁的眼淚……
??? 庭院里，月季將它的紅裳飄舉起來，在干燥的風(fēng)里，跳著最后一支舞曲。當(dāng)母親經(jīng)過，那枝上的青刺就掛住她的衣衫，她低下頭，猛然才發(fā)現(xiàn)這花已不再妖嬈了，怔忪間，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要將這花怎么樣？幾聲摔泥巴的脆響，讓她一下子想到身側(cè)的小孫女，她把花剪下來捧給小孫女，那小女孩一笑，戳著五指黑泥，朝著花瓣抓來！她的驚叫還沒喊出，小女孩伸手就將花瓣擷在泥里……
??? 莊稼已收割完畢，到處都呈現(xiàn)土地的寬廣，小小的房屋在漫黃的大地上，像一粒粒點(diǎn)綴上去的紅朱砂。奶奶倚在墻角，眺望寂寞的田地，她感覺此時的田地，就像此時的她一樣，被人掠奪走了果實(shí)，只留下一地的感傷！
??? 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逝去，都是秋的腳步，是誰依然站在老街的岔道上，凌厲而高聲地喊著，“老大家的，你忙什么呢，還不快出來看看！”母親答，“沒忙呢，我這就來！”她捋了一下頭發(fā)，整了一下衣衫，腳步一拐就拐出了庭院，扶著婆婆，站在街上，看那落葉悠悠地下落。一個小女孩“噌”一聲從她們背后跑出來，“奶奶，老奶奶，你們倒是攆我呀，攆上我我就給你們唱兒歌！”
??? 奶奶笑著看母親，母親笑著看奶奶，希望從彼此的眼里，看到生命的歡喜，生命無限歡喜，歡喜到可以延續(xù)，歡喜到可以在孩子的身上重生，她們怔怔地歡喜，又怔怔地憂傷，終于忍不住，將長長的嘆息呼出胸膛！
??? 年輕，總以為春秋可以常在，竟完全沒有想到逝去，又以為人生的意義只在于生。直到現(xiàn)在，仗了秋光的慈照，生之靈氣的鐘育，才知道活的甘苦悲歡。
??? 草木之死，在于秋，花盛而衰，碾成紅泥泥也香，這多像天地下的女人！母親和奶奶再次回望這深秋，天地下起了更大的秋風(fēng)，吹下一片雨似的落葉，將她們共同的悲喜包裹住，包裹住，留待冬天去回味。
□臨邑鐘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