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在外的人大致都有一個共同愿望,就是臨近年底都會想盡千方百計趕回家里,與家人共同過一個守歲迎新的團圓年。正如唐詩《守歲》描述的:“歲陰窮暮紀,獻節啟新芳。冬盡今宵促,年開明日長。冰消出鏡水,梅散入風香。對此歡終宴,傾壺待曙光。”上千年來,人們過年的熱情沒有半點消退。由此想起多年前我的一次難忘的除夕返家經歷。
那次我與一位姓郭的工程師出差去新疆的塔北,去的時候單位領導有交代,你們去或回只允許單程飛機,也就是說,另一趟只能坐火車。我和老郭商量,我們還沒坐過飛機,也可能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機會十分難得。去必須坐飛機去,如果坐火車去的話,回來一旦買不到飛機票,領導答應的坐飛機不就白搭了。一拍即合,去的時候相當順利,半天工夫就在新疆落地了。
常言說,不到新疆感覺不到中國之大,到了新疆能被新疆的廣闊累斷腿。事情雖說辦得比較麻利,但大部分時間都耗費在一天天的趕路上。眼看春節日益臨近,心里就打起了鼓,與老郭商量,我們先去訂票吧。去訂票處一問才傻了眼,所有去北京的臥鋪早光了,想買臥鋪只能是大年初一或以后。來新疆時,想一千念一萬,感覺準備得滴水不漏,但終也沒考慮到臥鋪那么難買。要是擱在往日里,往后錯幾天就錯幾天,春節不行啊。我與老郭一咬牙,豁著去了,坐硬座吧。從烏魯木齊到石家莊再轉車到德州需三天三夜。仗著年輕氣盛,舉著硬座票就上了車。
車一開動,才發覺情況有點嚴重,該落座的都坐穩之后,過道里立著的人密密麻麻,又大都是遠途,大包小包堆積如山。抬眼望遠,車廂的兩端像一對瓶塞子,堵得水泄不通。三天三夜就在這個悶葫蘆里度過。
第一天夜晚因有思想準備,精神十分飽滿,與老郭和鄰座的幾個旅友東拉西扯地熬過來了,雖沿途也停了幾個站,但是只上不下,站一停,只看見門口的“瓶塞”就往里再拱一拱。這個超負荷的車廂肚子,立馬就會爆開的感覺。終于期盼的第一個大站蘭州到了,大家窩憋了一天一夜,實在忍不下去了,都爭先恐后地下車放松。等上來后,靜下心來才發覺相伴了一天一夜的熟面孔都在,不過不是前天才上車的滋潤,而是滿目憔悴。這一路奔來,幾乎走了一半的路程,一個個卻巋然不動,都像是奔一個方向一個目標而去。心里都在希望別人“該下車了”。
入夜,車廂里早早地就失去了喧嘩和走動,煎熬了兩天的旅客,東倒西歪,此起彼伏的鼾聲伴隨著火車的震動轟響而雜亂地進行。這時我才感覺到,困——比任何形式的折磨都令身體難以抗拒。便不顧斯文,彎腰下蹲,一頭鉆進座椅底下,當僅僅容納一個人側體的空間,能挺腿伸腰的時候,忽然一股幸福的暖流貫穿全身,底下的汗味、腳味,西北人的膻味,還有孩子的尿濕,一切都不在話下。沒停留半分鐘我就酣然入睡。不知睡了多長時間,也不知停了多少站,更不知車里車外發生了什么,一覺醒來的時候,快到中午了。有了這一場好覺墊底,下午又恢復了精神。
臨近傍晚,到了石家莊,我們要轉乘去德州的車。馬不停蹄,趕忙去辦理轉乘手續,今天是年三十,無論如何不能耽誤在這里。還好,去德州的車畢竟是短途,有座沒座無所謂,很快就上了車,坐在通往德州的車上,心里一塊石頭落下地。離家越來越近,心里開始興奮起來。在車窗里看見外頭天空此起彼伏的煙花綻放出絢麗的花朵,一聲聲爆竹的歡騰的鈍響,催促著人們趕路的心——年到了,我馬上就要走進年里了!
當我背著足有5公斤多重的兩個新疆哈密瓜,冒著一頭的汗珠子站在家門口時,沒等喘口氣就敲響了家門。家人一開門,都驚喜地迎上前來——家里已經包好了餃子,兒子正準備去放鞭炮。我突然像打了雞血,興致盎然地抓過竹竿,與兒子一起沖下樓梯。這時鞭炮四處響起,炸成一團,四周彌漫著嗆鼻的硝煙——年的滋味都全了。
面對著電視里緊促舞動的春節晚會,心思卻沒在那上面。環顧家的一切,感覺心里特別地溫馨、特別地踏實——怪不得一到過年都往家里趕呢,在家里過年的那種說不出的享受,是在任何地方都無法替代的!
□馬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