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時候,農(nóng)村生活十分困難。當時我十二三歲,妹妹十歲,小弟弟四五歲。爸爸在縣城榨油廠當臨時工,媽媽一人在家不但要照看我們兄妹三人,還要去生產(chǎn)隊上去干活掙工分,回來再操持家務,非常勞累。
??? 我記得每天吃過晚飯后,媽媽都會在俺家的大土炕上放一個小板凳,小板凳上放一盞墨水瓶做的煤油燈,準確地說應該是柴油燈,因為煤油憑票供應根本不夠用,只能點柴油。為了節(jié)省油,也是為了干凈(柴油燈會把人的鼻孔熏黑),媽媽把燈頭弄的很小,黃豆粒大小的燈頭發(fā)出微弱的亮光。
??? 媽媽坐在炕沿上,在微弱的燈光里給我們做衣裳,燈頭小光線暗,媽媽只能把她手中的活湊到燈頭跟前才能看清針腳。她的頭低的很低,頭上的長發(fā)滑落在燈頭上“茲”一下燎著了,驚得“哎呀”一聲站起來,她捋著燒焦的頭發(fā)苦澀地笑了笑,把頭發(fā)捋到耳后坐在炕沿上繼續(xù)做活。媽媽彎著腰低著頭一針一線細細地縫,不時地把針在頭皮上劃兩下,很少停下來休息。
??? 小弟弟已經(jīng)睡著了,我和妹妹頭頂著頭趴在炕上,湊在小板凳下借著燈光做作業(yè)。一會兒我困了,不斷打哈欠,媽媽看見催我們?nèi)ニX,巴不得媽媽發(fā)了話,我和妹妹鉆進被窩很快就睡著了。
??? 當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媽媽還在燈光里做針線,我睡意朦朧地嘟囔著說:“媽,你怎么還不睡呀?”媽媽隨口答應說:“睡,這就睡?!彼痤^看了看我,放下手里的活兒撩起額前的頭發(fā)慢慢地站起身來,許是坐的久了腰疼,媽媽站起來的時候直皺眉頭。
??? 媽媽打了個哈欠,使勁用手搓了搓臉,走到炕頭邊給弟弟和妹妹掖好被子角,又坐在炕沿上在燈光前做起活兒來??粗鵁艄饫锏膵寢?,我的眼里噙滿了淚水,視線變的模糊起來,燈頭的周圍出現(xiàn)了一個五彩的光環(huán),光環(huán)漸漸變大,罩住了媽媽的臉,燈光里的媽媽簡直成了一尊活菩薩。
???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媽媽已經(jīng)把早飯做好了,正坐在炕邊給我補鞋子。見我醒了,她喚醒妹妹催她起來吃了飯去上學,妹妹醒來睡眼惺忪天真地問:“媽,你沒睡呀?”媽媽笑著說:“傻孩子,媽怎么能不睡呢?快起來吧,起來吃了飯和你哥去上學?!蔽抑缷寢屗^覺,但她什么時候睡的我不知道。
??? 爸爸廠里的工作很忙,他很少回家,有時回來一趟也是住一宿就走。家里的事全是媽媽來做,她天天要去隊上干活掙工分,回來還要給我們做飯照料小弟弟,一個人又當男又當女非常辛苦。那時家里窮的連臺縫紉機都買不起,一家大小五口人的衣帽鞋襪連同被褥,全是媽媽一針一線用手縫成的。媽媽每天晚上都會在燈光里做她那永遠也做不完的活,一直做到深夜。
??? 媽媽是個漂亮的人,也是個十分愛干凈的人。我們雖然穿不起新衣服,可我們家不管大人孩子穿的都是整整齊齊。我們小孩的衣服有很多是媽媽用大人衣服改的,但穿在身上非常合體。媽媽就是這樣的人,她干凈的似乎有些過頭,就是補個補丁也得有棱有角,決不能邋遢。
??? 后來我們長大了,生活好了,媽媽再也不用在燈光里做針線了。如今媽媽已去世多年,可是每當我聽到《燭光里的媽媽》這首歌的時候,每當歌聲一遍又一遍地唱起“噢——媽媽,燭光了的媽媽……”我都會激動得熱淚盈眶,腦海里浮現(xiàn)出當年媽媽在燈光里做針線的情景……
□谷春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