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考上了鎮上的中學，家里卻付不起學費，眼看著就要成為一個輟學的孩子。班主任聞老師是南京知青，人很熱心，把我的情況通報給校方，學校破例減免了我的一半學費，剩下的還可以按月緩交。
??? 即使是這樣，一半的學費還要五元，對我家來說仍然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們兄妹三人加上久病臥床的奶奶，用不了半年就能耗光父母一年的工分。肚子尚且不飽，哪還有余錢交學費？我只好瞄準了家里那幾只會下蛋的母雞，隔三岔五的從雞窩里掏幾個雞蛋，到月底去鎮上的供銷社換幾毛錢。就這么熬到年底，卻還差三毛錢的學費沒有交。
??? 那年冬天出奇的冷，大雪不停地下，雞無處覓食，就不怎么下蛋，兩個星期只攢了兩個雞蛋，學費自然沒有著落。幾天來，我經常餓著肚子，希望能從飯錢里省出一點半點，餓得頭暈眼花自不用多說。那天中午放學前，聞老師說還有三個同學尚未交齊學費，學校要求本周末把學費交上。不用說，我也是其中之一。
??? 到了周六，別的同學一大早就把學費交到聞老師手里。我隱約看到聞老師的眼神似乎掃了我一眼，那一刻，我臉上火辣辣的，為自己的貧窮深感不安。放學之后，我猶豫了很久，決定去找聞老師說出退學的想法。一進他的宿舍，聞老師就問我：“是不是遇到什么難處了？”我囁嚅說：“聞老師，天冷母雞下不出蛋，就是賣了這兩個雞蛋，還差兩毛錢，我實在拿不出來了，這個學我不想上了?！闭f罷，我從懷里掏出兩個帶有體溫的雞蛋……
??? “你的學費我已經替你交過了，你不在那三個同學之列?！甭劺蠋煹穆曇舻统炼婢彛骸澳阍谖疫@里等會兒。 ”說罷，聞老師拿著雞蛋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手里端著一大碗蛋炒飯：“餓了吧，我去食堂給你炒了一碗蛋炒飯……”我沒有推辭，和著眼淚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碗香噴噴的米飯。
??? 吃完飯，聞老師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不要輕言退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生在世，誰敢保證自己遇不到磨難？幾毛錢的學費不足以讓你退縮，大丈夫應志存高遠?！闭f罷，聞老師久久地看著我，目光里滿是關懷和期待。第二年秋天，最后一批知青返城，我和幾個同學抬著聞老師的行李，送出很遠很遠……從此我們便天各一方，失去了聯系。歲月滄桑，轉眼已是三十載，我的事業小有成就，也吃過不少山珍海味，然而回想起來，記憶里最香的飯，仍然是當年聞老師的那一碗蛋炒飯。因為那碗飯里不僅只有米飯和雞蛋，還有期許、溫暖和關愛。
??? □孫欣